引子 “滚开!” “爬远点!” “老子打死你!” “痴呆,死一边儿去!” …… 在一家面包店外,一个挥着面包夹的胖男人,正在推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被胖男人一推,便倒在地上,跟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滚啊!滚远点!不准再来了,如果再来偷老子的面包,老子打死你!” 胖男人狠狠地踢了男孩子一脚,一副很不解气的样子。 “嘟嘟——”刺耳的喇叭声又响起了。 “轧死他!省得恶心人!”胖男人在店里大吼。 小轿车里的司机探出头来,恶心地看了躺在地上的男孩子一眼,骂骂咧咧地打着方向盘,绕道而去。 这个男孩子穿着一件满是窟窿的单衣,裤子少了一条裤腿,光着脚丫。他的头很大,身体却很瘦小,显得极不相称。他的眼睛大而无神,厚极了的嘴唇,像是被打肿了似的。他的头上有癞疤,还流着脓,不知道是被烫伤还是被烧伤抑或是因为别的疾病引起的感染。他的脸上,满是伤痕,不知道是被打伤的还是自己摔伤的,那双手,那双脚,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男孩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侧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地朝着他想去的方向移动,他一边走,一边抠着鼻孔,又一边把抠过鼻孔的手指头塞进嘴里,吮吸着……他的鼻涕一直不停地流着,留到嘴唇边上的鼻涕,也被他用舌头舔进嘴里。 其实,这个可怜的男孩子,刚才只不过是隔着橱窗看看里面摆着的面包而已,他可能连面包的香味儿也没有闻到,便招来一顿臭骂,一阵推搡,一阵脚踢。 这**,男孩子侧着身子,慢慢挪动着,来到了花鸟市场上。 他在一盆仙人球旁边停了下来。他斜着眼睛,打量着这盆仙人球。看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来,捧着花盆,“嘿嘿嘿”地傻笑着。 “白痴,滚!” 花店的女人尖声尖气儿地呵斥着男孩子。 然而,男孩子还是捧着装有仙人球的花盆,“嘿嘿嘿”地傻笑着。 “老王,出来把白痴赶走。”女人对着店里尖叫道。 那个叫老王的人从店里走出来,原来老王并不老,还五大三粗的模样,他走到男孩子面前,用手里的扫帚指着男孩子,凶神恶煞地:“滚开!再不滚,我打死你!” 男孩依旧“嘿嘿嘿”地傻笑。 老王挥起扫帚,“啪”的一声响,扫帚重重地落在男孩子的背上。男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 秋日里的阳光,洒满了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金黄金黄。城市一隅的垃圾堆上,也洒满了阳光。 男孩子在垃圾堆里抓啊抓啊,抓起一块碎布片,塞进嘴里,嚼啊嚼啊,嚼不出味道也嚼不烂,他又把碎布片给吐了出来。 男孩子侧着身子,慢慢地走着。来到一条臭水沟边上,他坐了下来。男孩子俯下身子,在臭水沟里喝了几口水,很快,他便呕吐起来,把刚刚喝进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男孩子坐在臭水沟边。 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1、你从哪里来 秋天的植物园,很美。单是刚进门的那一径金黄色的银杏叶,便能惹来不少行人,欢声笑语而来,拍照留影而去。 这个位于市郊的植物园,不大,但里面的植物们却在安静中生出绚烂来,美得让人难以转身。进了植物园的门,踩着一径金黄色的银杏叶往里走,扑面而来的,便是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菊花,它们缤纷在秋天里。 这**,植物园里面的人很多,他们都把这里当成了公园。人们或是蹲在菊花旁拍照,或是在风中抢着飘飞的银杏叶,或是倚着一排排的黄杨休息,或在修剪成球状的红继木丛中捉迷藏…… 植物园的主人——商田和袁秀琳,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在这么多快乐的游人的陪伴下,他们快乐地劳作着。商田正在修剪一棵红继木,他要把它修成球状,过几天,一家单位需要好些棵红继木,他得赶工呢。袁秀琳正在打理那些刚刚拉回来的绿萝。那些绿萝,因为照顾不周,长时间不见阳光,已经病恹恹的了。袁秀琳正忙着给它们松土,施肥,浇水,她要让这些可怜的绿萝们,恢复往日的生机,再回到顾客的大厅里去。 这一方植物园,是属于商田和袁秀琳的。这些年,他们夫妇二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里,看着园子里的植物们生机勃勃地生长,看着它们被大卡车拉走去给人们装点美丽,看着被送回来的奄奄一息的植物们恢复生机……他们会感到特别欣慰,就如看见自己的孩子在健康成长一样。 植物园里,还有一个人正在认真地用修枝剪剪着黄杨,这人是商田和袁秀琳请来的工人——大木头。他身材高大,有着一副憨厚的脸孔,做事极为认真,但行动与言语又略显木讷,所以得了个绰号——大木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材瘦小,脑子奇大,衣服破且脏的男孩子,正蹲在一盆仙人球旁,右手的食指抠着鼻孔,左手摸着仙人球,口水直流…… 男孩子的手缩了一下,缩得很慢,大概是他反应太迟钝了吧。仙人球的刺刺人可是很疼的啊,但是,他仿佛感觉不到那钻心的疼痛,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把被刺伤了的左手拿开。 男孩子呆呆地望着仙人球,或许,他在想:“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刺人呢?”亦或许,他在想:“我不可以摸它吗?干吗要刺疼我呢?”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子又伸出左手来,慢慢地,慢慢地朝仙人球靠近。这一次,他摸得不那么准,并且,他的手在颤抖,是害怕再次被仙人球刺到吗?是手指头没有听大脑的指挥吗?抑或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再摸这个刚刚还刺疼了他的仙人球? 不过,男孩子还是摸到了仙人球。这一次,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摸着仙人球的刺,很轻很轻,就像抚摸婴儿的脸颊一般轻。 或许,这一次,他摸着仙人球的感觉太好了,他慢慢地把右手的食指从鼻孔里拿出来,他的右手,也慢慢地朝仙人球摸去。 男孩子用双手捧着仙人球,他一定捧得很轻很轻,因为他没有被刺疼。或许,他是被刺疼了,可能他喜欢这种被刺疼的感觉吧?亦或许,他真的没有被刺疼,因为,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 男孩子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他在看秋日里天空中的白云吗?还是在看蓝天下飞翔着的那几只小鸟?还是在寻找明亮的太阳? 或许,他看天看得太累了,他终于变换了一下姿势,他慢慢地转动着脑袋,看着自己捧在手里的仙人球。然后,他慢慢弯下腰来,把自己的脸,朝着仙人球靠近……靠近……再靠近…… “看啊,这个傻哥哥,他要啃仙人球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男孩子的身后响起。说话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一直在男孩子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的话,吸引了在远处观赏玩乐的人们。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朝男孩子这边走来。 “哎,是傻子吧?” “呀,他不疼吗?” “哎呀,不知道是哪家的痴呆,跑出来了……” “我见过他,是个流浪的傻子……” …… 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把手中的一块巧克力朝男孩子扔去,巧克力正好打在男孩子的头上。然而,男孩子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依旧把脸埋到仙人球上,仿佛不知道人们的存在。 “嗨!傻瓜蛋,你不怕疼吗?”调皮的小男孩说完,从身后的花坛里捡起一块鹅卵石,准备朝男孩子砸去。 “别别别!”一个急切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说话的人几步就蹿到小男孩身边,从小男孩手中拿过了那块鹅卵石,放进了花坛里。 这个人便是植物园的主人之一——袁秀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