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封信
亲爱的儿子:
为了说王六奶奶的死,忘了刘大妈的死了。刘大妈死后的第二天,你奶奶牵头,家家户户凑了点钱,买了个薄皮匣子把刘大妈送进了乱葬岗。经过和邻舍们的公议,决定:谁也不能向娟儿说出真情,统一口径,只说刘大妈回西乡去了。你奶奶特地到静云庵,向虚清师太悄悄通报了刘大妈的死讯,以及邻合们的公议。虚清只点点头,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不久,我单独去了静云庵,嘴里说是去看望虚清师太,心里想着是看望姐。听说她已经正式受戒,师太给她取了个法名,叫妙聪。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静云庵前殿的门虚掩着,我一推就开了。一进门,毗沙门天王像是躲在暗处似的,一副猴着腰来抓我的架势。我惊叫了一声,迅速从他身边转过去。转过去就是一片光明的天井了。天井正中有一尊当做香炉的古鼎,三个尼姑正蹲在地上拔石板缝里的野草。大概是虚清师太怕她们闲出病来,没事找出来的事。我一眼就看见了姐,虽然样子变得古怪而陌生,但我并不感到意外。她身穿土褐色的袈裟,光光的头顶上有两排共十二个被艾火灸出的疤点,脚下是一双土黄色的双梁布鞋。我欣喜地大叫了一声:
“姐!”
她冷不防抬起头,看见了我,只一瞬就又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怀里了。我诧异极了,她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才几天呀!我一叠声地叫起来:
“姐!姐!姐!姐!……”
她像聋了似的,埋头拔草。妙智、妙慧却在一边交头接耳地窃笑。
我奔过去,两手抱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可姐就是不出声,也不抬头看我。我想哭,呜咽着说:
“姐!你怎么了?我是你小弟呀!”
“你弄错了吧?”这时,我觉得有人在摸我的头,“在我的庵堂里,哪儿来的姐呀妹呀!”我一转身,看见站在我身后的是虚清师太。我看得出她在假装发怒:“哼!你好放肆呀!这里哪儿会有姐呀妹的?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弟子比丘尼妙聪。”
“妙聪?……”我有些明白了。
虚清师太问我:
“你是翻墙进来的吧?”
“翻墙?我怎么会翻墙呢?哼!”她把我问得一头火。
“不翻墙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