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
姑妈其实不是我的姑妈,而是我妹夫的姑妈。她长年住在我妹妹家,我出差上海则也住在妹妹家,与她一年总要见上几回面,于是我跟妹妹叫她“姑妈”,她则跟妹妹叫我“大哥”。
姑妈今年八十八岁了,她大概是七十岁那年从内地前往上海的妹妹家照顾我的小外甥的,因为妹妹到美国伴读去了,于是我在上海期间,就与姑妈厮守,由她作为主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们就这样熟悉了。所谓熟悉也只是一种“默契”,因为她那一口方言我很难听懂,而我要让她听懂我的话也很费劲,因此通常情况下是她说她的,我说我的,连猜带蒙,彼此都装出听懂的样子。我俩从未认真交谈过,因此我除了从妹妹口中得知她早年守寡、无子女而外便一无所知了。
我与姑妈早晨必互道早安,“大哥早”、“姑妈早”之后便各干各的去了,我如那顿饭不在家吃,就打一声招呼,其他时间只管按时下厨房吃饭,桌上必���摆上可口而实惠的饭菜了。姑妈年迈,手脚不便,只身带我的外甥支撑一个家,里里外外忙,多早到晚不得闲。我印象*深的就是她在阳台上拣菜,显得那么安详平和,还有就是夜深人静时,从她下榻的小屋会传出几声叹息。
姑妈从不听广播,不看书也不看电视,她似乎把全部精力全部乐趣都倾注在我的外甥身上了,“爱屋及乌”,因此我也受到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哪天天阴,她又会在我出门前默默地把雨披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我吃饭时如没留意哪样菜,她又会轻轻地把这样菜推到我的面前,但从不劝吃,也不把菜夹到我的碗里。也许她出于自尊自爱怕遭人嫌,所以很少主动与我说话,她总说我们这些人是做大事的。 与其请或求名人作序,写上一篇空泛的文章,不如自己执笔。记录下与本书有关的一些东西更合适。
我年迈七十,文思枯竭,写不出什么文章了,因此,这肯定是我在有生之年出版的*后一本文集。我先前出版过两本随笔集:《都市真情》和《生活笔记》。
与我同时代的人相比。我的经历不算复杂:上大学学法文,除“文革”期间下放工厂五年做工外,做老师、当口译,及以后从事长达二十余年的编辑工作,基本上都离不开法文,业余时间也主要用来翻译法国文学作品。因此我写的文章,除生活上的随感实录外,基本上都是一些与编辑、翻译有关的文字。我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分为两类,一类归于“生活点滴”,另一类归于“工作随想”。事实上,我的人生轨迹都融化在这本书中了。
本书所收文章都先后在报纸杂志上登载过,其中一小部分曾收在已出的随笔集中。因自己较喜欢,再用一次。我学会用电脑是近几年的事情,即便已保存的文章,又因几次电脑重装系统也丢失殆尽;好在剪报大都留着,这次由我的太太邵淑其茵女士一并打出,我在这里
对她表示衷心的感谢。
书名起《朋友家的屋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喜欢卢梭这个人,喜欢他说的这句话;一路走来,当我们远远看见朋友家的屋顶时,我想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