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风/印象盘锦文化丛书》:
它属实太纤弱了。却韧。那茎那枝,统统折不断。
也并无寻常植物那种舒展的叶片,而是一种细长的椭圆体,呈两头尖的纺锤形,中空,似乎蓄着一洼水,红色的清亮亮的水。当这种“叶子”密密实实地缀满它的所有枝茎,样子就相当别致了。试着把其中的一枚碾破,手指即刻就会被染红。
长大了的翅碱蓬,也仍在承受着海潮不间断的冲刷,潮大的日子比如初三、十八(人们通常认为是初一、十五,实际上在辽东湾的大潮日是在初三、十八),还会集体被海潮淹没。当那漫无天际的红,在你眼前一寸再一寸地消失,直至寸草不留,踪影皆无,会有一种自身似乎都被淹没的绝望涌上心头,且难以自抑。同时会对“消失”展开联翩的浮想。虽然阳光仍在水面上跳跃,仍然发散着鳞似的光芒,你的笑靥却再难显现在两颊。
等待。只能是等待。
然后,你看到了希望。
先是潮水渐缓,虽仍在一波一波地往前冲,却也眼见着没啥力度了。接着潮水缓缓后撤,终于那*边缘的翅碱蓬抢先露出了头脸,还在微风的帮衬中抖落着水珠。你狂喜地俯身紧紧盯着,盯着它们越露越多,一寸,再一寸,一尺,再一尺,被���水洗过的红,是那么嫣然妩媚。再接下来,唰的一下,整片的红滩,就重又绽放在了你的眼前。
在潮水相对较小的更多时候,海潮并不会全部漫过红滩,而只会将其漫漫包围。这样的时分,红海滩就像极了一方丝绸,且像被谁撒网似的给抛到了海里,自然不肯沉,于是就漂着,漂在海的**,并随着凉爽的海风,将自己抖出缓慢的起伏。
追随了红海滩这么多年,总以为潮涨潮落的过程是她*美丽的时刻。
日本的一个研究机构曾来此见识了红海滩,回头以科学的视角对红海滩的形成进行了严谨的阐释。他们动用了动画手段,使这潮起潮落的过程得到了精湛的呈现。看过,实在是美得令人窒息,同时对这奇妙的景象愈觉神秘。天地的造化,究竟有几多深奥?
这并非意指其他的时刻红海滩不够美丽。
事实上她有一种值得你终日甚至长年守候的美丽。她的容颜是立体的,既因天气而异,亦因时节而异。可资我们想象的美好时刻实在好多,比如活泼晚霞满天腾跳的时候,比如铺洒一地银色月光的时候,比如湿漉漉的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比如细雨缠绵或犹如倾盆的时候……即使是同**的不同时刻,她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表情,在同一年的不同季节,那表情就更是无法预知了。如此多样性的种种美丽,唯有足够时长的守候方得领略。
深秋11月,是翅碱蓬结束一趟行程的时刻。
此时每一株翅碱蓬都会褪去它的红,一夜之间,就像早已商量好了似的齐刷刷。无边无际的红海滩由此瞬间转暗,像被灭了灯光的暗室。放眼望去,枯黄已一片连着一片。到**场雪悄然落下,又会被全面素裹银装。
不过需要隆重指出的是,在此之前,每一株翅碱蓬都已于一个艳阳的秋天里绽开了它成熟的种子,随着“啪”的一声轻轻脆响,无数粒尚不及芝麻粒大的黑色籽实四散开去,被风裹着,被潮水冲着,离母体越来越远,直至在一块陌生的泥土里落脚。随后,就像它的母体静等着冬天过去一样,它们也静等着再一个春天的抵临。
作为一种神奇的植物,翅碱蓬的生长完全不劳人工的相助,不劳播种,也不劳耕耘,而只求阳光的普照间错着海潮的倒灌。如此简洁的生长条件若得以满足,它们就会一株再一株地串连成片,再连接成毯,直至铺满整个海滩。至于它为什么生而为红色,科学的说法是它只肯接收七彩阳光中的紫光波。不那么科学却也并非不靠谱的说法是,它属实就是一个盐卤碱渍的生命体。
说到底,海的涤荡与滩的沉积,是红海滩得以存在的前提;碱的渗透与盐的浸润,是红海滩得以红似朝霞的条件。红海滩在辽河口湿地的持久蔓延,实是大自然的一种宽宏的恩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