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径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封书。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着得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不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高俅径到学士府内。
门吏转报,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喜欢这样的人。”当时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随即写回书,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忽一日,小王都太尉庆诞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见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毽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具备,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端王又谢了。两个依旧入席,饮宴至暮,尽醉方散。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金盒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了书呈,径投端王宫中来。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没多时,院公出来问:“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毬,你自过去。”高俅道:“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门,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绣龙袍前襟拽扎起,揣在绦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蹴气毡。
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候。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毬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赍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直如此挂心!”高俅取出书呈进上。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毬,你唤做甚么?”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做高俅,胡乱踢得几脚。”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端王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伤?”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毬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前下马,人宫来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毬,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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