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听讲座:华中师范大学名家讲演录》:
感觉敏锐、感情热烈的人,因经济的压迫,察觉了而起来打倒一切威权与传说,这是比较容易的事。这一种人,虽然或者因为他的智慧与勇敢,被人家公认为青年的指导者,但他们尽可以只见到旧社会制度是不应当存在,尽可以完全不曾想到我们以后应当要哪一种生活的方法。在他们提倡把旧社会制度在人心中的信仰打倒了以后,有些人,或者他们自己,都要问我们以后应当要哪一种生活的方法。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能给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所谓青年的指导者,其实他们在这一点,并不能完全指导青年。他们在这种问题发生以后,才与一股青年,一同开始来摸黑路。因此,他们不能怎样配得上指导青年,是无足怪异的事,自然因他们的见解比较深锐、知识比较丰富,他们有时亦能裨贩一些别国所倡的学说与主义,来供我们采择。我们有时亦主张要这样的生��方法,有时亦主张要那样的生活方法,但是他们总不能不屡次变更他们的主张:譬如胡适之是主张不谈政治的,现在又主张谈政治了;陈独秀是恭维德谟克拉西的,现在又反对德谟克拉西了。有人说这些指导青年的人,如何都这样举棋不定?其实这怪不得他们。他们自从骂倒了旧信仰以后,才开始摸黑路。摸了一条路不能通,于是又换过来摸别一条路。所以他们屡次改变他们的主张,正是他们的进步。倘若必要像康有为的坚守君宪,才算是有定见的,我们究竟何贵有这种人?
所以我敢说我们过于崇拜偶像,以为他们一定能够指导青年,那是错了的,但是他们确有可以指导青年的地方。他们的主张,屡次变易,不是证明他们不配指导青年,正是证明他们是进步的、忠诚的指导者。我决不说他们今天的见解,一定没有错处,不过可断言的,他们今天的见解,好多地方都比从前的见解更有价值一些。更可断言他们从前的与现在矛盾的见解,有一些地方,确实是不合的。我们若因相信他们,却死抱着他们自己已经否认的新村主义、工读互助主义,而不肯舍去,这却是极笨的事。我们大家是摸黑路,一条路不能通,自然要另摸别一条路。
所以改变主义,并不能证明我们是无定见,跟着几个指导者改变主张,并不能证明我们是盲从。我们不要以固执成见为什么好品性,我们欢迎知道错了便改的人。
有人说,这样摸黑路,岂不耗费大家的精力时间?一般青年的指导者,自己既未看清,何苦叫喊出来害人呢?但是这令那般指导者有什么法子?在旧信仰既经推倒以后,人家,乃至指导者自己,都急于要一个生活方法的答案,所以每个似乎圆满的提议,都会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这些提议,经过实验,终于失败了。然不经一番实验,大家怎能知是一条不能成功的路径?所.以把这种事怪指导者是不合理的。
我上面为一般青年指导者辩护了这么多,下面却有几句箴砭这些指导者的话,不仅要盼望这些指导者能俯受逆耳之言,即崇拜他们的人,亦宜思考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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