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见外:老潘的中国来信(中文版)》:
亲爱的约翰、格温:
我和苏在台湾结婚7年之后,终于决心破釜沉舟了。在“东方之珠”香港逗留了3个星期后,我们推着一辆双座婴儿车,带着一摞行李箱、大衣箱,站在香港码头的灰色水泥地上,既兴奋又紧张。一辆老旧的巴士停靠在我们身旁,车门一开,下来一批日本游客,他们戴着棒球帽,提着相机,挥舞着旗子。海边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死鱼气味,还有柴油燃烧后散发的芳香,隐约飘荡其间的还有那让人头疼的脏尿布的臭味。
“轮到你了,比尔。”
我们将双座婴儿车推上步桥,心满意足的马修坐在前面,两岁大的山农坐在后面,他吸吮奶嘴的样子,就像巴顿将军①抽着雪茄,沉着地观察一切活动,似乎在做着记录。
我们登上“集美”号,向一位身着干练制服的乘务员出示了我们的护照和船票后,就随着他的引导前往相应的客舱。在香港的3个星期里,我的压力越来越大——主要是因为手扶电梯上下两端都多建了几级台阶,搬双座婴儿车上下电梯着实耗体力,做出如此设计的人肯定没用过婴儿车或者轮椅吧——想到可以在客舱里享受18小时的宁静旅程,我很开心。但事与愿违。
大约午夜时分,苏大喊:“比尔!”
我忽地坐起身,头砰的一声撞到上铺。“怎么了?”
“蟑螂!我讨厌蟑螂!”她叫嚷道。成群的蟑螂在墙壁上、铺位上爬来爬去,还爬到了枕头上。“我实在没法对着蟑螂睡。我想换房间。”
“苏,如果这里有蟑螂,肯定整艘船都已经蟑螂肆虐了。换哪间房都没用的。”
“我不要睡这间房!”
“那就用你带的雷达杀虫剂喷一喷。”我提议。
“那气味会让我头疼,而且我知道这地儿蟑螂到处爬,怎么着也睡不着了。”
“那你到底干吗要带那罐雷达?”
“不要大呼小叫,比尔。全世界都听到了。”
“我没有大呼小叫!”我大呼小叫起来。
“算了,当我没说吧,比尔。我今晚通宵看书好了。”
我噌地一下跳回床上,再次撞到头。我也讨厌蟑螂,但束手无策,只好猛地拽过被子蒙着头,试着入睡。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做了一场惊悚的梦,梦见与蟑螂军团率领的各种虫子大战无数回合,醒来时“集美”号正徐徐滑行驶入古老的和平码头。苏满眼通红,凝视着舷窗外面,舷窗上结了一层盐。她整宿没睡,默不作声,用责备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我怨恨自己,暗自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我们在厦门住的公寓远离虫害,但没对她表态。接着,苏默默地抓起我的手握着,再次证明她拥有女性独有的坚韧品质。
结婚这么多年,我和苏依然是彼此的挚友,仍然保持每周至少约会一次。不过,我们也免不了争执,但通常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珊·玛丽*钟爱的一条道理是:“不能一直对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生气。”
传统的迎宾之道
我们还没能从马修的嗅觉攻击中缓过神来,船上的喇叭就发起了攻击。耳边传来一段非常响亮的乐曲,那是用廉价电子琴弹奏录制而成的,接着是整整5分钟的中文广播,随后是20秒的英文总结:“海外华侨同胞和外籍人士请前往一号区的卫生检疫站,本国同志请前往二号区。请各位填好入境表。”
等待检疫的队伍从一号区往下排了两截旋梯,一直排到我们房间外的过道上。知道一时半会儿轮不到我们,我们便在铺位上等,直到外头的人像要被引上固定架的牛群一样开始晃晃荡荡地沿着通道往前挪。这着实等了好一阵儿,因为海关、出入境和卫生方面的公务人员还没上船。我们盯着舷窗往外看,外面人头攒动,挤满了乘客的亲友、三轮车车夫、码头工人,另外还有一群形形色色的乞丐,他们肢残状况各异,颇有创意地表明自己丧失了工作能力。大约半小时后,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14位公务人员大步迈上步桥,走进“集美”号船舱内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