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夏天》:
柔软的瑞丽
北京的冬天,人容易长膘。我在这样的时节,来到温暖如春的瑞丽,一个月下来,人就瘦了十几斤,多年的**目标无意中实现了。我感觉体重还会减下去,整个人变得飘柔起来,腰细软起来了,左摇摇,右摆摆,舒畅得很。这种瘦,当然有原因,不停顿地走,肉就让山路给瓜分走了;不停地看,体重就让美景给吸走了一些。现在身子轻柔得像碧绿的叶子,活跃在风中,点头微笑着,给人的是一张日渐变黑的脸。头发再没有北方那样刚硬,尽管我喜欢那份刚硬的风格,一种冷逐渐被一份温热代替,瑞丽的气候是*能改变人的外在形象的。
似乎瑞丽的一切都是温柔的,温柔的水面,温柔的风。瑞丽的早晨,从薄雾或者柔冷开始。��说我生造了“柔冷”这个词,以前感觉到的冷,或是干燥的,或是刺骨的,抑或是湿硬的,而瑞丽的冷,如父亲的眼光,严厉中透着爱,有一丝冷,但不让你恐惧。在这种柔冷里,你会体会到温暖的爱意;中午,阳光开始一点点地浸润你的面颊,如情人的手,轻轻拭去你眼角的泪,一束束阳光舔舐着你的衣服,如换岗的门卫,用另一种口音,护卫着你的幸福;下午的凉意,在阳光的懒散撤退中,渐渐地升起来,沿着大地,沿着不息的河流,沿着街道,和着夜晚的酒杯声,和着夜晚母亲呼唤儿子的亲昵声,和着牧人吆喝牛羊人圈的声音,开始是一点点,后来是一绺绺,再后来就是一片片的凉意,在大地上弥漫开来。透着边疆的情怀,透着少数民族地区的悠闲,好像一下子就把温凉的面纱搭在了你的身上,然后星星点缀着夜空的面纱,月亮构成大写意,星空下的大地是柔软的,唤走了白天的黄皮肤,在树影里斑驳着,在花海里窃窃私语着。它们密谋着,次日凌晨该用怎样的一种姿势迎接人类。夜晚,双脚踩在大地上,如在海面上游泳。风是静的,叶子也是静的,鸟鸣声更让旷野发出幽怨的回应。在瑞丽,这种两头柔冷中间温热的“哑铃”天气,几乎荡漾着一年的大部分时光。“花开四季,果结终年”,几乎每个瑞丽人都会用这样的话介绍瑞丽,其中的自豪自不待言。的确,我感受到了。这个地区的柔软,是边疆小城的柔软,是湿润大地的柔软,也是来自远古的柔软。
瑞丽人的话语,就和大地上的黄色土壤一样,绵软而柔和。经常听领导批评下属,也是拖着长长的腔调,好像在研究着来自远古的事;朋友间相遇,也是拖着腔调说话,话是软绵绵的,听上去就感觉舒服;瑞丽的少数民族有景颇族、傣族、德昂族和傈僳族。景颇族生活在山林里,过去以狩猎为主,性格有刚毅的一面,也有侠肝义胆的一面。我在景颇族山寨参观,时常被他们的热忱所感动,有两次,我一个人到景颇山寨里逛,山民的热情让我清晰接收到他们远古祖先的淳朴脉搏。在山林里,看着过周岁的孩子怀揣的钢刀都闪烁着温柔的生活之光;狗儿在草垛或者码放好的劈柴堆旁休闲,缎被一样柔软的皮毛在阳光映衬下,对来客不理不睬的神情,去掉了霸蛮之气的狗,此刻显现着它的可爱之色;我在景颇族村寨小学校里,发现一条小蛇,像水纹一样波动着游走,地面也因它的优雅举止活泼起来,拍照时竟感受到它所播撒的那份飘逸,所带来的温暖让人心动。尽管朋友圈里有很多朋友惊叫,但我还是喜欢那条柔软的小蛇,阳光下,闪烁着金子一般的柔光,她莫非是白娘子变的?
瑞丽的傣族,是平和、洁净的民族。在没来瑞丽之前,我认识瑞丽土生土长的一位金嗓子歌唱家,她的歌声如天籁之音,给人神灵般的召唤。到了瑞丽,听傣族美女帅哥们唱歌,想象着他们,在悠远的过去,夜色苍茫之中,该怎样以一种温柔的歌谣驱赶着蛮横的野兽,呼唤着未来的美好?我喜欢听《月光下的凤尾竹》,也喜欢听《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在少数民族地区,一边听少数民族歌谣,一边欣赏原生态的自然美景,这份心情怎一个柔软了得!傣族女性,不温不火;据说傣族男性也和齐鲁男子一样,做家务的甚少。我想,这更多地体现了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而沿袭几千年的农耕传统,傣族男女的分工,自有其内在合理性。
其实,瑞丽人的慢生活,靠柔软的自然之境千百年养成;四季如春的气候,让民众没有更多的饮食之虞。在这样的气氛中,人的自得心理就容易产生。我在瑞丽一个多月,在大城市生活的惶恐与紧张,已然去掉了一多半。小城市的柔顺之气紧密地贴着你,瑞丽让你的锐气隐藏起来,我安然享受起这样的生活,不再企望拥有鲁迅一样刚直的头发,而对柔软产生出更深厚的情感。
端详着瑞丽,软黄的地面上镶嵌的是数不尽的绿色植物、看不完的美景瀑布、听不够的婉转鸟鸣。我总以为瑞丽的读书人少,参加了一次瑞丽人自发组织的读书会,却让我叹为观止。瑞丽爱书人读书的景致也是柔软的,不为黄金屋,也不为颜如玉,更多的是一种阅读的恬淡,如开屏的孔雀,信奉神灵的人总认为它是为自己打开的,而对孔雀而言,想打开就打开,想关闭就关闭,率性而为而已。
我在瑞丽莫里瀑布前停靠良久。莫里瀑布有三条。一条主瀑布,也是那种诗人抒情般的流畅,长发一样飘逸,柳丝一样婉转,高僧一样超然。我在主瀑布前惊呆了许久,仰望、平视、俯瞰。瀑布尽显柔中之刚,一丝一缕构成纱,背对着瀑布照相,会感觉主瀑布的冷滑沿着脊背行走,叙说着时光的轻柔。另一条小瀑布距主瀑布不远,好像主瀑布的女儿,乖巧而柔顺,在阳光里时而像雨丝,时而如布帘,犹如调皮的女孩子撩拨着水花。一座弥勒佛端坐在瀑布的对面,脸上的笑容洋溢开去,他似乎被这条瀑布深深打动了。我跨过瀑布下的一段横亘着的枯木,想接近瀑布,感受她的温柔。我看到弥勒佛大笑着,阳光从树叶中间轻柔地洒下来,那一刻,简直要醉了。另一条瀑布我没能去观赏,因为天色已晚,我猜想,在柔软的瑞丽,那一条瀑布也会有着柔顺的品质,滋润着这片美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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