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跨进2013年。 按照农历计算,今年是龙年,也是我的第二个本命年,龙年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去了。以前听说本命年不顺,我还不信,但这一年,我真的体会到了与往年的不同。但愿随着农历蛇年的来临,我的命运也能有所好转。 我从父母手里接过影视器材商城已经三年了。 近两年,父亲除了像税务局查账一样监督我的经营外,生意上的具体事宜,根本上不再过问了。现在,年前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到位,有店长、部门组长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我也就轻松多了。 早上七点半至八点半是上班高峰期,是城市车流、人流*多的时刻。街道仿佛变成了起伏的河流,路面被各种车辆填满,行人面无表情地匆匆赶路。遇到塞车,总会有蜗牛背着沉重的躯壳蠕动前行的感觉,行人在你眼前忽闪走过,自行车灵活地拐绕把你甩在身后,令坐在驾驶室里的你情绪更加沮丧。而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威严地藐视着这一切,这时候,建造它的人,在它面前却显得卑微无能了。交通堵塞,已成为现代大都市的常见病,所以,我出门总是尽量避开上班高峰期。 今天,早上九点多我才从家里出来,正悠闲地开着车,忽然,手机响了,是爷爷打来的。因为我在开车,就和爷爷约好到了办公室再打给他。爷爷的电话刚挂断,叔叔又打进来,让我中午去他家吃饭,想让我明天陪他去一趟长春,具体事情午饭时谈。 从去年开始,叔叔在他的公司有重要交际时常常带上我,到现在,我已经陪他出差很多次了。我心里清楚,他这是有意让我了解公司的事宜。他曾说过,希望我到公司去做事,因为他早晚是要把公司交给我的。虽然那家公司也有我父亲的三成股份,但我不想让外人以为我在依靠他们。父亲也不愿意我去,他对叔叔公司的一切也从不过问,从这点上也能看出, 我们父子秉性相同。看来,我骨子里还是很像父亲的。 “叔叔”其实是我的岳父(小名叫白三),他还是父亲的同学,只是从小一直这么称呼惯了。我和嘉怡结婚后,还是一直叫叔叔,因为叫“爸爸”实在觉得别扭,叔叔也让我随意,他说:“只要心里把我当成爸爸就行了。”可岳母那里却行不通,她让我必须叫她“妈”。 上次陪叔叔出差,在酒店睡前闲聊时,叔叔说他特别感激爷爷。他说是爷爷造就了他,他无以为报,只有等爷爷百年后,为他老人家买一块上好的墓地以表孝心。但我知道,他的这个愿望是达不成的,因为我的爸爸和伯伯,都不可能让别人去做这件事的。说实话,就连我和堂哥也不会让别人这样做的。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和伯伯对爷爷不但非常孝敬,而且有什么大事也都和他商量,甚至可以说他们对爷爷唯命是从。叔叔也对爷爷无比尊敬, 爷爷每次回来,叔叔都要给他接风洗尘,还常来家里陪他聊天。我发现, 他们这几个事业有成的人,对爷爷的态度,不是一般晚辈对长辈的孝顺,更多的应该是尊敬,是长年累月沉淀的信服和敬仰。 以前,我不怎么愿意关注长辈们的经历,总觉得那些离我很遥远,与我无关,而且那些早已经成为历史了。直到听叔叔说要报答爷爷那时起, 我忽然对我的长辈们有一种重新认识的渴望。男人以事业为重,一个男人一生总是要干成点事的,我忽然感到,他们的经历就是我来时的路、是我的根,我和他们是无法分开的。关于他们的经历我听说过很多,那些我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或大或小甚至惊险的往事,便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现…… 我的爷爷今年七十四岁了,现在和大伯生活在泰国曼谷。爷爷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米七七的身高,在他们那一代人里堪称高大魁梧。在两个孙子里,我的身材和脸庞都继承了李家的特征,我长得比爸爸更像他。但我的眼睛像妈妈,更确切地说,应该说像姥爷。我小时候在姥爷家楼下玩,邻居一看,就知道我是我姥爷家的外孙。 爷爷和姥爷是朋友,是他看上了端庄娴静的母亲,两个老朋友才把我父母牵到一起的。而堂哥的外貌就和爷爷相差甚远,因为他有一半的泰国血统。 不知是因为我长得像爷爷,还是因为我有纯正的中国血统,反正爷爷更偏爱我。但在两个儿子中,他更偏疼大伯。十九年前,他甚至放弃自己的生意,带着奶奶远离家乡,去陪伴在泰国曼谷孤身奋斗的长子。后来, 他宁愿和老伴儿分居,也要陪在大儿子身边。 据爷爷说,大伯很孝顺,当时在曼谷生意刚刚稳步,他就想回国把父母接过去侍奉养老。他曾含泪说,自己身在国外,见不到亲人,无法在父母身边尽孝,生意又放不下,所以,只有把父母接过去一同生活。可是,由于奶奶水土不服,语言不通,她很不习惯那里的生活方式,住了不到一年,就又回到大连。奶奶和爷爷相反,她更偏爱小儿子,我也感觉父亲和奶奶更亲,就像我跟妈妈更亲一样。 爷爷去泰国时,我还不太懂事。虽然不常在一起了,但我对他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奶奶回来后,他每年都回国一两次,等我大一点,寒暑假爷爷就叫我自己去看他。我总感觉爷爷身上有一种东西与众不同,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他看着很和善,语速不急不缓,为人开明豁达,但有一种威严,让你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力,你总想弄清那是什么,却看不清、搞不懂,只会让人想起“静水流深”“宁静致远”之类的话语。现在我想,那应该是经过沧桑岁月的洗礼才历练出来的叫作“气场”的东西。 我的父亲看着儒雅,但有点不易让人接近的感觉。我的印象里,他除了对我声色俱厉外,一举一动总像个**,骨子里有股傲气。我和他有距离感。我的朋友、同学也都怕他,来家里都躲着他。父亲在工作中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对员工说一不二,一切按规章制度办事。我认为他管理上缺乏人性化,他却批评我单纯,说我心太软,没原则,早晚要吃亏。 我顺道去银行办了点事,来到办公室时,见父亲来了,看来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一会儿了。他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毛料西服,还是一副领导视察、居高临下的派头。我叫了一声“爸”,就等他发话了。 父亲说,爷爷想他和重孙了。他想让我和嘉怡带儿子去泰国,去陪爷爷过蛇年春节,让他老人家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是的,你没听错。我虽然不满二十五岁,但我真的已经是父亲了,我的儿子已经三周岁了,他长得很像我。我儿子聪明调皮,我非常爱他,也 无法不爱,因为血缘,因为我是他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他是我的骄傲, 我会陪他玩,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自己也有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的感觉。可每当我和嘉怡闹矛盾或冷战僵持的时候,他又成了我的隐痛,是我常常情绪低落的根源。如果没有他,我二十一岁以后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听了父亲的话,我明白爷爷刚才打电话找我的目的了。看来,我又要飞往曼谷了。 我对爸爸说:“爷爷给我打电话了,看来就是为这事。我中午正要去叔叔家,顺便和他们商量一下,让叔叔和嘉怡把工作都安排好。我想,嘉怡春节前后多休息几天,应该没问题的。” 提到爷爷,我便想起了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父亲。我就说:“爸,去年8月份爷爷生病我去陪他那些天,见到了一位奶奶常来看他,爷爷说是同乡。还有,上次泰国发大水爷爷回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发现他常和一个女人通电话,话语间很是惦念、体贴。我陪爷爷去逛商场,他还买过女人的衣物,我猜呀,就是送给那位奶奶了。所以,我感觉爷爷与那位奶奶的关系不一般。” 听了我的话,父亲点点头,不置可否。然后他又看看我,很认真地问我对这件事怎么看。这是父亲近年来对我少有的态度,他竟然在征求我的意见了。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奶奶已经去世几年了,爷爷年纪也大了, 我希望他晚年幸福。我见过那位奶奶,人很不错,看样子很慈祥。她很关心爷爷,还给他煲汤喝呢。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他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他的感情和他的储蓄一样,应该由他自己支配。” 听了我的话,父亲笑了。他说,已经知道这事了。然后,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就要走。 我有点惊讶,原来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呀,看来爷爷和那位奶奶交往也没有背着父亲。上次父亲去的时候,也应该和那位奶奶见过面了。我就急忙问:“爸,那……他们想登记结婚吗?” 父亲停住了脚步,他显得很严肃,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慢慢地说: “有些感情,不一定要拘泥于一定的形式,尤其是两个不同国籍的人,要结婚的话操作起来很麻烦。又何况都那么大年纪了。”他稍有停顿,又看着我说:“两个人的关系,*重要的是心,内心的感受远远高于外在的形式,精神的满足更重要。所以呀,感情上的事,心里有,那就足够了。” 说这话时,他的态度少有的温和,目光也现出我遥远记忆里的慈爱。三年多了,这是我和父亲除工作外少有的交流,而且是关于情感的。我们父子俩平时说话很少,几乎都是例行公事。 听了父亲这些话,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很柔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