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 一 **,芬妮大清早就出了门,像小红帽一样前去探望她的祖母。芬妮的祖母住在村子的另一头。不过芬妮却没有像小红帽那样半路跑到树林里去采榛子。她一��不停地往前走,因此没有遭遇凶恶的大灰狼。 大老远地,芬妮就瞧见了坐在村屋门前台阶上的祖母。老祖母的牙齿全都落光了,皱巴巴的嘴咧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她张开葡萄枝一样枯瘦、节疤的双臂欢迎她的小孙女 儿。一想到要和祖母在一起待上一整天,芬妮就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而祖母呢,这位已经经受过一辈子酸甜苦辣的老太太,现在生活得非常安宁怡然,就如同一只炉边蟋蟀。现在她看到了她儿子的小女儿,当然倍感高兴,因为这个小姑娘就是她自己童年的一个缩影。 她俩在一起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因为一个快要走尽生命的旅程,而另一个则是刚刚开始踏上生命之旅。 “你每天都在长高,”老祖母对芬妮说,“而我呢,却缩得**比**矮。你瞧!现在我连腰都不用弯就能亲吻你的前额了。小芬妮呀,既然我能在你的双颊上看到青春的玫瑰再次绽放,我就算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芬妮还是饶有兴趣地央求着老祖母讲述小屋里奇珍异宝的故事,她差不多问过一百遍了:关于玻璃罩下竞相开放的纸花,关于穿着气宇轩昂的制服的将军们将敌人打得一败涂地的彩色图画,关于断了把手(和没有断把手)的烫金杯子,关于那杆挂在壁炉上方一颗钉子上的猎枪——那是祖父三十年前亲自挂上的……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芬妮的祖母把那堆昏睡的炭火窸窸窣窣地拨动了一下,然后向一个泥烧的平底锅里打了几个鸡蛋。煎鸡蛋加培根在火上慢慢地煎得焦黄,还发出嗞嗞的声音,芬妮站在一旁越看越有趣。谈起煎鸡蛋和讲好听的故事,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祖母了。芬妮坐在一个小炉柜上, 下巴快要伸到桌面上,开始吃那热乎乎的煎鸡蛋,喝那鼓着晶莹气泡的苹果汁。不过多年以来,老祖母养成了一个老习惯:她总是要站在壁炉旁边吃饭。她右手拿着刀,左手拿着用来涂抹面包皮的果酱。她们两人吃完饭以后,芬妮说: “奶奶,能给我讲讲《蓝鸟》的故事吗?” 于是祖母便向芬妮讲述了蓝鸟的故事:一个邪恶的仙女将一位王子变成了一只天蓝色的鸟儿,当公主看到变成蓝鸟的心上人流着血一直飞到囚禁着她的那座高塔的窗边时,她无比悲恸。 芬妮一边聆听着这个故事,一边在脑海里寻思着什么。 “奶奶,‘蓝鸟’飞到囚禁着公主的高塔边,这个故事是不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祖母告诉她,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在那个年代,动物都还会说 呢。 “那时您还很小吧?”芬妮问道。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老祖母回答。 芬妮说:“那么,奶奶,世界上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在您还没有生下来以前就已经发生了?” 她们聊完天之后,祖母给芬妮拿了一个苹果和一些面包,吩咐她说: “快去别处玩玩吧,小家伙,去院子里啃你的苹果吧。” 芬妮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一片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二 祖母的院子树木繁茂,青草油油,花儿芬芳,鸟儿鸣唱。芬妮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院子会比祖母的院子更美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来切面包吃——在乡下,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她先啃了一口苹果,然后开始嚼面包。不一会儿,一只小鸟儿扑腾着飞到了芬妮身边。接着又来了一只。然后三只、十只、二十只、三十只鸟儿全都飞了过来,绕着芬妮打转。它们中间有灰色的鸟、红色的鸟,也有黄色的、绿色的和蓝色的鸟。它们都长得很漂亮,并且都争相展示着它们清脆悦耳的歌喉。起初,芬妮完全猜不到它们究竟想要什么。但很快,她便察觉到, 它们是在向她讨面包吃——就如同一群小乞丐一样。它们确实是乞丐,但它们也是歌者。当芬妮听到它们诚心用歌曲想要换取面包的时候,她完全无法忍心拒绝它们的乞求。她仅仅是一位贫穷的农夫的女儿,她并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被蓝色的海浪冲洗得雪白的悬崖旁边,有一位年老的盲人成天就靠着唱牧羊人之歌来讨面包吃。这些歌曲直到今天仍旧被一些有学识的人所传颂。但芬妮的内心听懂了小鸟们的心声,她将面包屑向空中抛洒,面包屑还没落到地上的时候,就被鸟儿们衔住 了。 芬妮发现,这些鸟儿性格各异。其中一些鸟儿,在她的脚边围成一个圆圈,专门等待她的面包屑自动落进它们嘴里。这一类鸟儿是哲学家。还有一些鸟儿在空中围绕着芬妮,整齐地盘旋着。她甚至还注意到,有一名小偷,干脆就向她自己吃的那块面包扑了过来,不知羞耻地啄走一 口。 于是,芬妮索性把面包撕成碎片,向它们扔去。但并不是所有鸟儿都吃得到,因为芬妮发现,面包屑全都被那些*大胆、*灵巧的鸟儿啄走了,它们压根不会给其他鸟儿留下任何机会。 “这太不公平了,”她对它们说,“你们每只鸟儿都应该轮流按照次序来吃。” 可是这些鸟儿全都不理会她。讲起公平正义,大家几乎总是充耳不闻。芬妮想尽种种办法来给那些较弱的鸟儿更多关怀,给那些胆怯的鸟儿鼓舞打气,可是她的努力却没有取得任何结果。无论芬妮怎么做,她想要喂给瘦弱的鸟儿的面包屑却都被肥胖的鸟儿抢夺了去——结果总是胖的越来越胖,瘦的越来越瘦。对此她感到非常难过。芬妮是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她不知道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 芬妮手中的面包屑全都被这些小歌手们吞进了肚子里,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祖母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