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邓先生文集 吴氏义塾记 崇德古御儿地,大德己亥,吾尝为其州文学掾〔一〕,吴氏儁卿建门左之塾,聘师以训乡之子弟三年矣。地故多饶富,儁卿非甚雄于赀,而志欲敦尚儒风,迪成善俗,视古称任恤者,盖庶几焉。未几,余入补词垣属。又八年,州若府疏其事于江浙省,而以闻于朝曰:「吴氏义塾田,为畆者三百〔二〕,师生饩廪有度,讲肄有业,童冠鼓箧而来者逾百员〔三〕,盍举以旌善?」朝命表其门曰「义士」。会余以提举学事,出领江浙四道〔四〕,访义塾之成,则已迁于官河之东县庾故址。岁输僦直〔五〕,为方七畆有半。益以旁近地畆三,经度缔构,宏丽亢爽。中象燕居,翼以斋庑。其北讲堂,寝息有所。左右书器,庋阁严奥,重门辉赫。南穴为池,直地北东。廪舍庖湢,各有攸处。又增田二百畆,以羡岁入。中河为桥,级石夷平,便诸入塾者。自造端至今,更十有七寒暑,而塾始大备。凡用钱若干缗,米若干石,皆约己撙用以给。其规约,则岁所歛储,必子孙之长且贤者次掌之,而师友共稽其出纳。有嬴〔六〕,亦以周里闾之婚嫁丧葬贫不举者。勿侈勿啬,勿轧于豪右,勿挠于有司,以图惟**。子孙有违约者,以不孝论,乡党得纠正焉〔七〕。儁卿谒余文为记〔八〕,余叹曰:古者里门为塾,子弟毕学于士师、少师,而里耆邻长诲之耕,出入有时,长幼有序〔九〕。其道简,而教易行也。自秦发闾左之戍,而教始大坏。今吴氏之为义塾,或未能尽合乎古,而意则善矣〔一〇〕。御儿本吴壤,始太伯以礼让道民,历十九世而季札乃克弘宣祖训,振迈高风,言行焯着,夫子亦许为「吴之习于礼者」。再世至阖庐,已不承季札之志,而自蹶其本。识者知吴之不竞,不待迁甬东时也。夫吴之礼让,更数百年,封植之不足,而隳之一旦,易若反掌。礼之有关于斯世,有如此者。今世之士,率视礼为阔迂,而莫之讲。所谓筋骸之会,肌肤之表,尚不能自振,况望其饬躬澡行,以希圣贤之域者哉!吾道亦大矣!斆学必自蒙养始,其勿谓洒扫、应对、进退为末,而思有以涵育性情,磨礲气质,循序而进,以要其成,尚无负儁卿所以建塾之意也。观吾言者〔一一〕,其亦有所兴起也夫? 校勘记 〔一〕掾:底本作「椽」,据明抄本、四库本改。 〔二〕三:四库本、伪鲍作「二」。 〔三〕逾:底本作「随」,据明抄本、四库本、伪鲍本改。 〔四〕 四:四库本作「西」。按:邓文原《试院瑞梅诗序》有「延祐改元,圣天子诏兴大比,江浙行中书省统领四道,治于杭」句,知底本是。 〔五〕僦:底本作「就」,据四库本、伪鲍本改。按:僦直,指租金。 〔六〕嬴:明本漫漶不清,四库本作「赢」。「嬴」、「赢」皆有「余」意,下不出校。 〔七〕党:底本无,据鲍校补。 〔八〕儁:底本作「俊」,四库本作「儁」。二字相通,然依上文,「儁」当是,故据改。 〔九〕长幼:明抄本、伪鲍本、四库本互乙。 〔一〇〕善:四库本、伪鲍本作「美」。 〔一一〕观:四库本作「世之观」。 戴祖禹墓志铭 剡溪戴氏,自安道以清隐著,其世绪代有显闻。祖禹之九世祖,始迁居于山隂之西陵。曾祖允能,宋迪功郎,又自西陵居杭。祖安国,父应垓,皆潜德不仕。比三世,皆返葬西陵,东西州相距一水。祖禹时时省墓,朝涉而莫至,虽居杭,志常在西陵也。始余初识祖禹时,甫弱冠,意气已颖发,倾动流辈。所居尘市嚣杂,然藏书甚富,常闭户读书,不妄接人事,如穷儒宿学,遁迹林谷,讐校自乐,余见輙愧之。而祖禹雅善余及张君仲实,言论纚纚,商确今古,觞咏间作。客至,或瞪目耸耳,移时不出一语。余私问其故,则曰:「吾惟不耐与俗子面〔一〕,而能强为言笑乎?」余尝规之,而祖禹终不欲苟刓其方,故于时率寡合。及其死,则莫不哀其才命之畸,而思如祖禹者何可复得?呜呼!自古有志之士,龃龉一世,殁而公论始定者,皆可悲也。祖禹喜为诗,蚤宗太白,渐就深沉,用少陵法。每论诗至历代正变、是非、优劣〔二〕,又如老吏持律,明烛幽眇〔三〕。其学自经传诸子百氏书〔四〕,靡不研索〔五〕,尤嗜古法书、名画及鼎彝器物。遇胜友,则焚香娱玩,殆忘渴飢。或勉之仕,登名于天府。以祖禹会稽人,俾正其乡学。未几,移疾归,曰:「吾不能束带趍走,俛事上官也。」大德己亥,余职教御溪,祖禹亦寓传贻精舍,邻事简,情好益款洽。踰年,而余征诣词林,与祖禹别且五稔,时得书问无恙。*后,为其子孟淳来请婚。余许诺,则以明年春谒告还杭,祖禹相见大喜,曰:「四千里寻盟,真信士也!」越秋,既醮成礼,余复还京师。又明年,孟淳来讣祖禹卒,余得书恸,恸非为祖禹私也。祖禹尝自谓早通释老书,交方外士,于死生若有悟,然卒秘其传。书言,疾亟犹规画家事,周及靡密,且嘱余铭其墓。翛然无怛化,此岂其验耶?世之知祖禹者既鲜,而其毕生狷介不群之学〔六〕,百不一试于时,而忽以死,天之报施善人,其可诘哉!祖禹名天锡,卒以至大戊申八月四日,享年四十有五〔七〕。先是再调淮海书院山长,未赴。娶王氏,先十年卒。男三人,即孟淳,次宜孙、实孙〔八〕,尚幼。女一人,未行。葬以是年十一月己未,墓在钱塘县大慈乡艮山之原。铭曰:早萃厥美,又学不止。天畀之材,中恬以默。有媚其独,宁亢毋回。蕴能勿摅,抳于中涂〔九〕。君子之哀,越墓相望〔一〇〕。尚安尔藏,昌厥后哉。 校勘记 〔一〕惟:明抄本作「性」,鲍校作「谁」。 〔二〕论:明抄本作「说」。 〔三〕眇:底本作「暗」,据明抄本、四库本改。 〔四〕百氏:四库本作「百家」,伪鲍本作「百代」。 〔五〕索:四库本作「究」。 〔六〕毕:明抄本作「平」。 〔七〕五:明抄本作「三」。 〔八〕实孙:底本原作「定录」,鲍校作「实孙」。 〔九〕抳:四库本作「阻」,伪鲍本作「佐」。按:抳,意为止。 〔一〇〕墓:明抄本、伪鲍本作「莫」,底本作「吴」,据四库本改。 皇太子赐大庆寿寺田碑 圣上嗣登大宝之初,储皇星辉俪极,动法祖宗。亦既毗赞元化,修明百度,阳施春育,恩洽黎元。又谓金仙之道,可以启悟群迷,同归正觉。沙门梵刹,礼尚优崇。矧大庆寿寺,密迩禁庭,裕皇祝厘之所〔一〕。顾瞻轮奂,若慕羮墻。寺有赐田,仍谕有司,蠲其徭征。俾诸比丘,勤修佛事,导迎祯祥,具如先朝成命〔二〕。越二年,复赐土田〔三〕,为顷者五十。申饬恳至,光贲丛林。先是,尝命词垣具书锡赉颠末,以谂来者。忝职司文翰〔四〕,不敢以庸陋辞。仰惟世祖,龙德渊潜,豪俊闻风而云附者,靡不虚左以待。若方外之士,则海云师、可菴师,皆学契真如,辩穷实谛〔五〕,世称宿德,奬遇日臻。太保刘文正公,尊事海云师。以研精内典之余,入参石画〔六〕,出偹顔行,至于息戎衣而混文轨,逾三十载。帝用休嘉,彰其师之道。俾寺有恒産,得广延学者〔七〕,以畅宗风。中统建元之明年,有编甿张氏,以固安、新城两县王马韩家村之水陆地来献,由是庆寿昭被上赐。厥初惟不毛之田,岁垦而新之,乃益滋植衍沃,廪入丰羡。园有树栗,陇有来牟,环布近郊。石煤以薪,水轮以磨。市区子钱之入,皆有嬴储。钟鱼振响〔八〕,礼施如归〔九〕。祠官秘祝,匪颁旁午〔九〕,而庆寿寺遂为京师伽蓝之胜。嗣皇提封之内〔一一〕,又择蓟州、渔阳之膏腴以益之。自中统距今余四纪,而圣祖文孙,垂继后先,所以嘉恩于缁流甚厚〔一二〕。夫上以禄秩任其下,而下以忠信廉耻事其上者,公卿大夫士之职也。庶民则火耕水耨,羮藜饭粟,疲筋力,出租赋,以给县官。然而丰凶之系乎天,贵贱荣辱之系乎人,二者常不可必,而忧虞以滋。乃若世之学浮图者,无圭组之累,可以怡神旷志而益闲。无耒耜之勤,可以栖迟其身而常安。层檐夏屋,儗于封君,而役庸之政不及也。群居而食,以禅悦为味,而通般若。食已而游息,则念五蕴六尘之幻假,而修证菩提。超清净之佛乘,具圆明之正果。以祈**亿万斯年,治隆化洽,群生乐豫。是则如来方便设教,济世津梁,与上之人尊奉释氏之意也。今住持西云安公,行业粹冲,器宇弘大,克修前美〔一三〕。而提点某监寺某等皆具愿力,相兹法会,故宜洊膺隆渥,以贻**。文原既奉命纪述,复系以铭。铭曰:于皇圣元,握符阐珍。抚御九有,涵煦同仁。曰瞿昙教,启昏迪嚚。孰尸余祷〔一四〕,像设是因。锡营所宅,丹雘云矫。息繇免征,俾安弗挠。纶言诞敷,极于丕冒。睠兹兰若,昔帝寅祀。臻臻释子,天门迩止。猗与承华,祖考是式。申锡土田,原隰广斥。仓盈庾亿,饭于香积。谁云耕凿,罔知帝力?我观性相,如糓之滋。耨以慧器,法雨沃之。勿希焦芽〔一五〕,勿砂而糜。每饭食顷,常是思惟。承佛受记,为世导师〔一六〕。赞祐皇图,永配穹祇。 校勘记 〔一〕裕皇:鲍校、伪鲍本前有「实」字。 〔二〕成:四库本、伪鲍本、鲍校作「明」。 〔三〕土:明抄本作「上」。 〔四〕忝:鲍批「忝,别本作文,宜是文原」。 〔五〕辩:明抄本、四库本作「辨」。 〔六〕 石画:四库本作「硕画」。按:石画,意为大计。石,通「硕」。语出《汉书·匈奴传下》:「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衆。」 〔七〕学:四库本作「来」,国图清抄本作「今」。 〔八〕钟:底本作「锺」,据四库本、伪鲍本改。 〔九〕礼:底本作「檀」。据国图清抄本作「礼」。 〔一〇〕旁午:四库本作「傍午」。按:旁午,纷繁错杂之意。底本是。 〔一一〕内:伪鲍本传校作「世」。 〔一二〕恩:明抄本、四库本作「惠」。 〔一三〕修:明抄本作「济」。 〔一四〕余:底本后衍「得」,据明抄本删。 〔一五〕希:底本作「布」,据明抄本、四库本改。 〔一六〕导师:底本作「药师」,据鲍校、明抄本改。按:「导师」是,指引导众生入于佛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