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一匹野狼躲在篱笆后面,窥视着农场四周。终于,它盼到了爸爸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爸爸妈妈站在厨房门口,反反复复叮咛小女孩: “记着!不管别人怎么软的请求、硬的威胁,一定不能开门让他进来。我们天黑才回家,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野狼见爸爸妈妈拐过马路,绕过一个弯走远了,便蹑手蹑脚,一步一蹬地在农场四周巡视一圈;但是它发现屋子的门一直关得紧紧的。对于后棚子里的猪和乳牛,野狼可没兴趣,像这种脑筋不怎么灵光的动物,野狼没什么希望说服它们,叫它们乖乖让它吃下肚。于是,它停在屋子前,把前蹄搭在窗沿,向厨房里一探究竟。 德芬和玛妮在炉子前玩��包。年纪比较小、头发颜色比较金亮的玛妮对姐姐德芬说: “玩来玩去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真不好玩。两个人就不能玩荷花荷花几月开。” “是啊,不能玩荷花荷花几月开,也不能玩大风吹。” “也不能玩丢手帕,也不能玩火车快飞。” “也不能扮家家酒,也不能捏泥浆球。” “可是我还是只想玩荷花荷花几月开, 或是火车快飞!” “喔,如果我们有三个人就好了……” 野狼用它的长鼻子在窗玻璃上敲了一敲,让背对着它的小女孩知道它在屋外。小女孩放下沙包,手牵着手走到窗边。 “午安!”野狼说,“外面一点也不温暖,冻得很呢!” 金发的玛妮咯咯笑了起来,因为她觉得野狼的长相很有趣,耳朵尖尖的,头上的毛直直竖起,像是一把硬毛刷子。可是德芬一眼就认出它是大野狼,她紧紧握着妹妹的手,低声对她 说:“是大野狼!” “大野狼?”玛妮天真地问,“那我们怕不怕它?” “当然,我们很怕的!” 于是,小女孩害怕得发起抖来,彼此紧紧抱在一块儿,她们美丽的头发也交缠在一起,两人窃窃耳语。野狼衷心觉得小女孩长得可爱,自从它浪迹天涯以来,无论是在森林或是在平原,它从来没见过像她们这般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它不禁变得柔情起来。 “但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它思忖着,“怎么会四肢发抖。” 努力思索后,它终于了解自己在刹那间转变成了善良的野狼。又善良、又和蔼,是一匹再也不忍心吃小孩的野狼。 野狼把头向左肩歪了一歪,就如同人们很善良时的模样。然后用它*温柔的声音说话。 “我冷!”它说,“我一只蹄受伤了,很疼!但有一件事我特别想让你们知道,就是我是一匹善良的野狼。如果你们能帮我开门,让我进去火炉边取暖,我们可以一起度过下午的时光。” 小女孩很惊讶地彼此对望一眼,她们从来没有想到野狼也会有这么温柔好听的声音。玛妮因此放心了,不害怕野狼,还向野狼招招手,表示友善。可是德芬才不这么容易失去理智,她立刻就警觉起来。 “请你走开吧!”德芬说,“你是大野狼。” “希望你能谅解,”玛妮微笑地接着姐姐的话说,“不是我们要赶你走,而是爸爸妈妈不准我们给任何人开门,不管是哀求我们,或是威胁我们。” 大野狼深深叹了一口气,它的尖耳也在头两侧低低垂下,显然它很伤心。 “我知道,你们听了很多野狼的故事。”它说,“但是你们不能完全相信故事里面说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坏。” 它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害得玛妮眼眶里涌出泪水。 小女孩看着野狼在外面受冻,心里已经够难过,何况它又有一只蹄受伤。玛妮一面在姐姐耳边说悄悄话,一面又对野狼眨眼睛打暗号,向它示意她是站在它这一边的。德芬很正经地考虑着,她不能轻率做决定。 “它看起来是很温驯,”她说,“但是我不能不提防着点。你记不记得《野狼和小羊》的故事……小羊又没有惹它。” 野狼在窗外不断表明它心无邪念,而德芬出其不意地问它: “那么,小羊呢?……你吃掉的那只羊呢? 野狼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而张皇失措。 “我吃掉的那只羊?哪一只呀?” 它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定神闲,就好像他们谈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而这种无邪、不解的神态与语调,却令人感到背上凉飕飕。 “什么?难道你吃过许多只羊!”德芬叫了起来,“好啊!这可真了不起!” “当然我吃过许多羊啦!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你们不是也吃过羊肉吗?” 小女孩顿时为之语塞,她们今天中午是吃过一只烤羊腿。 野狼又说:“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不是坏野狼。帮我开门,让我进去嘛!我们一起围坐在火炉边,我来说故事给你们听。我浪迹天涯,走过许多森林、越过无数平原,你们一定无法想象我知道多少事情,如果我把森林那三只野兔子的遭遇说给你们听,保证你们会笑破肚 皮。” 两个小女孩低声讨论,玛妮认为她们应该开门让它进来,而且立刻就开门,不能让野狼在这岁末隆冬的天气中受寒,何况它还有一只蹄受伤。但是德芬还是放心不下。 “可是,”玛妮说,“你总不能因为它吃过许多羊就怪它。它不吃会饿死的!” “它可以吃马铃薯充饥啊!”德芬反驳说。 玛妮非常同情野狼的处境,她再三恳求姐姐放它进来。德芬见它眼泪满眶、声音颤抖,也深受感动。终于,她向门边走过去。突然,她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又不想去开门了。她耸了耸肩,对失望的玛妮说: “不行,还是不行。这样太傻 了!”德芬正眼对着野狼看。 “喂,大野狼,小红帽的故事我想不起来了。你再说一遍给我们听,好不好!” 野狼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它没想到小女孩会提出这个问题。只听见它在玻璃后面喘着大 气。 “不错,是我吃了小红帽。”野狼从实招认。但它又说: “我跟你们说实话,我也一直为此很内疚,心里备受煎熬。如果事情能重新来过……” “是啊,是啊,这种话谁也会说。” 野狼重重捶着自己胸口心脏的地方。它用好听、低沉的声音说: “我发誓,如果事情从头来过,我宁愿饿死自己。” “但是,”玛妮叹着气说,“小红帽已经被你吃进肚子里去了。” “我承认我是把她吃了。”野狼说,“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这是我年轻时一时糊涂铸下的大错。但这是一笔陈年旧账了,不是吗?求老天垂怜我……再说,你们可知道我为这件事忏悔多久!喔,甚至还有人谣传我连小红帽的老祖母都吃掉了!这根本不是事实,完完全全是别人造谣生事……” 说到这里,野狼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冷笑了起来,连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下意识的反 应。 “拜托,说我吃掉老祖母!放着新鲜细嫩的小女孩不吃,去吃那把老骨头干什么!我才没那么 蠢……”它重温着孩童鲜嫩的滋味,舌头不由自主地舔着嘴边的垂涎,不巧,它长长的尖牙露了出来,这让小女孩对它更起了戒心。 “大野狼,”德芬叫了起来,“你是个骗子!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一直觉得很内疚的话,你不会流口水的!” 野狼很尴尬,它不应该沉湎于回忆孩童鲜肉的滋味,滑嫩爽口、入口即化的美味。但它仍然觉得自己善良又高尚,对自己的信心丝毫不动摇。 “请你们原谅我!”它说,“这是我从我们狼族中遗传来的坏习惯,但这并不表示我就是大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