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大连 林 白 去年夏天我到大连小住,是在一个山庄,一座山的半山腰,离市区很远,没有公交车可到,离海呢,听说是很近的,但举目望去,四面都是山,大概需要登上山顶,才能望见海吧。 山庄没有别的客人,出庄的通道有大铁门拦着,偶尔过路的车也进不来。整日都是静静的,好像万事万物全都竖着耳朵听动静,一根树枝掉下来,一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都是惊天动地的响,真是静得不能再静了。手机的信号通常没有,整个山庄只有地坪上两只石凳之间有信号,电视机也是没有的,电话座机有一个,平日用一只小木盒锁着,既不能打出去,外面打进来也没法接。 到了晚上,才不过8点,山庄里的人就全都睡了,整座山,黑着,静着,沉默着,如同洪荒之初。静夜本来正可以读书,但灯是冷光,看得眼睛发痛,也只好罢了。做些什么才好呢?这样的夜晚。天阴了一整天,傍晚起了风,林涛呜呜地鸣起来,天地间的千窍万孔都齐声呜咽着似的,接着又下起了雨,唰啦啦的,和我此前多年听惯的雨声大有不同,这是离天很近的雨,中间没有隔着灰尘和浮光的,它赤裸裸地掉落在同样赤裸的泥上、石上、树上和草上,所以它有着旷野的声息。 人很无聊,但并不焦躁,听着雨声,慢慢地更加沉静下来。虽不到10点,还是让自己早早上床睡觉,竟很快睡着了。我的睡眠向来是个难题,神经衰弱,紧张、焦虑、忧郁,有无数的心理问题,像乱麻一样。上床就能睡着的情形一年中只有一到两次。 睡足了一整夜,早上推开窗,只见白漾漾的一片,大团大团的云雾涌进屋子,浓雾中仍是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真是奇怪极了。 我到饭堂吃早餐,穿过空荡荡的大饭厅和库房的过道,一直走进厨房,只见厨师一个人正靠在灶台上,百无聊赖地剥一只煮熟的土豆。我判断他是厨师,是见他穿着一件白色挺括的立领厨师服,他人高而挺拔,脸是红的,皮肤有明显的粗糙感,使我想起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厨师的普通话说得很好,甚至像朗读,还用了一点假嗓或我所理解的意大利美声一类的嗓音。他很客气,但在客气中又带着一种机警,每说一句话都要往上提一口气。我想跟他聊几句,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我长期不接触生人,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跟人打交道了。他给我两只煮鸡蛋和一碗小米粥,我默默接过,一个人拿到大饭厅里吃了。 吃完饭我拿着吃剩的一只鸡蛋走出饭厅,鸡蛋还有余温,跟我的体温相同,握在手心里熨帖着,是我在这陌生而空茫的地方所能握着的**的一个暖东西。看到厨房后门有条小路,正要抬脚,不料一阵激烈的狗吠兜头罩过来,吓得腿一软,赶紧退了回来。那狗还不罢休,在我身后还继续叫了好一阵。 回到房间,呆坐着,想不出能干点什么。大概,自己已经没有了与这种孤绝的大自然相处的能力,被病态的文明熏陶至深,人也像乱麻一样,徒然长出过多的触须,不过是把自身搞乱。看到雾散了一些,我决定还是在山里走一走,我把那只鸡蛋带上,预备着狗一叫,就把鸡蛋给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