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腐朽之路 1.囚徒生涯的开端 记得十三年前,我被很多人发难,我的一生也因此改变。 我深深地记得,那是1931年10月26日的早晨8点,他们把我从裁判所附属的监狱里放出来。我已经在这个监狱里蹲了一年了。我刮过脸,穿上了体面的崭新白衬衣,打了个浅蓝色蝴蝶结,显得风度翩翩。 我那年25岁,不过看上去像20岁。警察们见了我得体的穿着和不凡的气度,气焰都下去了,对我以礼相待,甚至卸了我的手铐。我们一共六人——我,还有五个警察,在朴素的房间里坐在两个板凳上。外面天很阴,对面有扇门,我觉得它应该通往法庭大厅的。我知道这里是巴黎的塞纳省法院。一会儿后,我就成了一件谋杀案的被告人。 我的辩护律师莱蒙·于贝尔告诉我:“放心吧,他们没有像样的证据,咱们会被无罪释放,我有信心。”听了这个“咱们会”,我笑了,好像他也是被告一样。 执达员打开了门,让我进去。两扇门旁站着四个警察,士官长站在一旁。我走进大厅。好像是为了给我一记“耳光”,这里所有的装饰全都是血红色的——血红色的地毯,血红色的���帘,还有法官们的血红色长袍。不用说,等会儿要审判我的就是他们。 “开庭!” 从右面的门一个接一个进来了六个人。这是庭长和五名法官,他们都戴着无檐帽。庭长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上,陪审官们在左右两边落座。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站着,当然也包括我。我感觉这个空间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沉寂。 所有人各就各位。庭长胖乎乎的脸很是红润,神情肃穆,他看着我,没有表情。他叫贝蒙,他将以“客观公正”的态度主持这场庭审,他将向世人展示他作为职业法官对证人和警方的“不偏不倚”。是的,在对我的诬陷中,他没有任何责任,他只是为人捉刀罢了。 控告方的**律师是布拉德尔,他是个可怕的人,名声极坏,人们说他是法国断头台和苦役监狱犯人的头号提供者。布拉德尔代表公诉人,代表法律,操纵着审判的天平——当然了,是尽量朝他那边摆。布拉德尔长着双秃鹫般的眼睛,眼皮耷拉着。他居高临下地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始终没有脱下那件血红色的袍子,只把高帽放在桌上。用手掌托着下巴。从他手上戴的戒指看,他已经结婚了。他小手指上戴的不是戒指,是一枚马掌钉。 他前倾着身子——为了更方便地俯视我,好像在说:“嘿,小子,如果你觉得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就大错特错了!猎物从来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心!我知道你在蒙马特的放荡生活,你有罪没罪我才不感兴趣,我要做的是用一切能用的证据来审判你、搞臭你,把你从社会上抹掉!” 12位陪审官就坐在我对面,瞧他们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帮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些小市民、退役军人和奸商。我还能抱什么希望?叫他们明白25岁的我在蒙马特像唐·璜一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毕卡尔广场和白色广场就是堕落的象征,所有过夜生活的人都是社会的渣子。这些陪审官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批斗对象。也怪我穿得太讲究了,应该朴素点儿。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重大的战术失误。 10点了,辩论双方准备就绪。我面前有六位法官,其中一位是个检察官,他正咄咄逼人,不择手段地说服那12个陪审官:**,我犯罪了;第二,唯有判我苦役甚至砍头才算公正。 我在这里接受审判,是因为一个蒙马特流氓集团的告密者被人谋杀。其实没有任何线索能牵连到我,但对警察来说,只要破了案就能升官,所以就一口咬定是我干的。没有证据,他们就说有“秘密”材料,说证据确凿。他们安排了一个“证人”,听名字是波兰人,他成了这案子*“有力”的证据,由于我坚持说从来没见过他,庭长便问我:“你说证人撒谎,好,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 “庭长先生,我被捕后好几夜没睡,不是为杀了矮子罗兰而愧疚,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干的!我在想这个证人没完没了地纠缠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旦他的指控不成立,就会有人拿出新的证据来。庭长先生,我能不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警方和这个波兰人做了笔交易:‘你给我指控昂利,我们给你好处。’” 没想到我的话挺管用——在这次的法庭上这个波兰人没受到审判,但是后来因为可卡因被捕了。当然,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我的辩护律师于贝尔试图为我辩护,可他实在不是狡诈的布拉德尔的对手。布拉德尔在辩论中占尽上风,他还故意讨好那12个陪审官。看得出来,那些陪审官正在为能与布拉德尔这样的社会名流合作而自我陶醉呢。 到晚上11点,于贝尔彻底败了,而我,一个无辜的人,就这样被判了刑。以布拉德尔**律师为代表的法国社会,永远“消灭”了一个25岁的年轻人。 庭长贝蒙道:“被告人,请起立。” 我站起来。大厅里鸦雀无声,我屏住呼吸,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那12个陪审官或默然地看着我,或低头不语,有的脸上还带着羞愧。 庭长继续说:“被告人,陪审官们对所有问题都回答‘是’,只有一个问题例外,就是判你终身苦役。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有被吓倒,只是将隔离杆抓得更紧了。 “庭长先生,我必须要说,我没罪!是警方搞阴谋害我!” 陪审团座席后面坐着些贵妇人,我能听到她们在低语。 我没有喊,对她们说:“到这里来体会痛苦的戴珠宝的**夫人们,请你们安静。这场闹剧演完了,你们的警察和你们的法庭总算把罪名推给了我,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看守,把犯人带走。”庭长厉声说。 在走远前,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亲爱的,不要担心,我会到那里找你。”这是我妻子梅奈特的声音。 我听到大厅里的流氓集团在鼓掌。他们对这次审判心中有数,他们之所以欢呼,是对我没能翻案感到高兴。 我被带回了审判前我待的那个小房间,警察重新给我铐上手铐,还给我戴上了短脚镣,把我左手腕和右手腕扣在了一起。我向警察要烟,一个警察递过来一根,给我点上。铁链很重,我每次把烟卷从嘴上拿走或放上,警察都要配合我把胳膊抬起或放下。 场面很安静,大家都不说话。我站着吸了那根烟的四分之三后,对警察们说:“走吧。” 在十几个警察的押送下,我来到法院内院。负责押送我的囚车停在那里,里面有十来个人,都坐在凳子上。警察说:“去附属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