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都心悦诚服地说赖纳•马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是20世纪*伟大的德语诗人;有的人甚至还漏掉了限制形容词“德语的”。和王尔德一样,他认为对“**”的探寻值得成为人类生活的理想;但是,与他的前驱者不同,他并不相信生活本身一定会变得美好。他走的完全是另一条道路,完全献身于艺术作品的创作。他很年轻的时候遇见了罗丹(1902年,他27岁),他决定接受他的教导,以此来组织他自己的生活。
几个月的经历就足以让里尔克认识到这个计划——从此他从未放弃过这个计划——也是有缺陷的:对该计划的追求不会给他带来满足感,甚至谈不上某种平静。可以说,正相反,这个计划让他逐渐陷入一种抑郁状态,里尔克只有在短暂的陶醉于狂热恋爱的时刻,或者**的沉浸于紧张写作的时段里才能摆脱这种抑郁状态。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1926年他去世。他在这漫长的二十五年中所感受到的,尤其是一种万分疲惫,一种软弱无力,一种瘫痪意志的麻木迟钝,一种“无休止的心不在焉”,一种把他引向万般无奈的筋疲力尽,还伴随着使人窒息的焦虑,很像他幼时曾经体验过的那种焦虑不安。就是这种持久的衰弱使得他远在致命的疾病发作之前就频繁出入疗养院和休养所。
这种精神心理状态马上就以身体上的痛苦表现出来。里尔克倍受头痛、颈痛、舌头痛、由血液流动传送的痉挛、抽搐、前额和眼睛充血的折磨。病体对精神进行报复。里尔克相信自己能“洞察到身体*细微的变化波动以至于对这些变化波动不在意了”。或者,更糟糕,受到了这些变化波动的制约,“肉体某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强加于我的意识,整个地占据了我的意识,让它整个地染上了其本身的绝望无助的颜色,只是为了能在**时间遇到另一种颜色才隐退下去,以此和另一种颜色一起倒涌回来,而这另一种色彩并不见得就少了一点阴暗”。一种焦虑只有被另一种焦虑赶走了才会离他而去!“现在日子**天过去,就好像我只是由一种病痛来替代另一种病痛,总之,我一点不享受我的世界。”他觉得他的病痛不断地再生,在所有他寄予希望能让自己隐蔽起来的地方蔓延开来,躲也无处可躲。肉体和精神之间的连续性对于里尔克来说,尤其体现在血液的形象之中,血液的流通是无意识冲动的表现,正是这种液体物质让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痛苦之源。他坚持认为一些反常情况扰乱了他的血液流动,他感到“世界每时每刻都会在他的血液中完全崩溃”。
于是,当他后来患上了一种致命的血液病——白血病时,他在精神和肉体的连续性中看不到其中的断裂:因疾病引起的口腔囊肿,使他想起了二十年前或更久远岁月中的老病痛。此外,他对他的症状的直觉描述从医学角度来说非常具体**。
里尔克在去世前一年,写了一封伤心欲绝的信给他*知心的好朋友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Lou AndreasSalom)。他写这封信时痛苦至极,以至于都不敢把它寄出,而在自己手中搁了一个多月。它表明他为一种真正的幻觉所折磨,如果不说他是胡言乱语的话:他谈及一种“魔鬼附身”,“在我以为战胜了诱惑的时候,这种魔鬼附身发作到了极点”,这让他感到自己犹如被关在一种“勃鲁盖尔式的地狱”里,“落在那些偏狭的魔鬼手中”。他感受到的疼痛(实际上,他的症状和白血病有关)是无法忍受的,他绝望地呼救:“我看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