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已开始带了哨音,吹在身上,薄凉。夜晚在路边亭子里闲坐,露水调皮地溜进来,歇在发上、肩上、膝上,裸露的手臂,有了冰凉之感,必须加件厚外套才行。回家查日历得知,快寒露了。寒露过后,就是霜降。秋已走到深深处。 我和几个孩子站在一片园子里,感受秋天的风。 一个孩子说,秋天的风,像把大剪刀,它剪呀剪的,就把树上的叶子全剪光了。 我赞许了这个比喻。有“二月春风似剪刀”之说,秋天的风,何尝不是一把剪刀呢?只不过,它剪出来的不是花红叶绿,而是败柳残荷。 剪完了,它让阳光来住。这个孩子突然接着说一句。他仰向我的小脸,被风吹着,像只通红的小苹果。我怔住,抬头看树,那上面,果真的,爬满阳光啊,每根枝条上都是。树在失去叶子的同时,却承接了满树的阳光。 一个孩子说,秋天的风,像个魔术师,它会变出好多好吃的,菱角呀,花生呀,苹果呀,葡萄呀;还有桂花,可以做桂花糕。我昨天吃了桂花糕,妈妈说,是风变出来的。 我笑了。小可爱,经你这么一说,秋天的风,还真是香的。我和孩子们一起嗅,似乎就闻见了风的味道,像块蒸得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一个孩子说,秋天的风,像个调皮的娃娃,他把树上的叶子,扯得东一片西一片的,那是在跟大树闹着玩呢。 哦,原来如此。秋天的风一路呼啸而下,原是藏着笑的,它是活泼的、热闹的,是在逗着我们玩的。孩子们伸出小手,跟风相握,他们把童年的笑声,丢在风里。 走出园子,风继续在刮。院墙边一丛黄菊花,开得肆意流畅,一朵一朵,像新剥开的橘子瓣似的,瓣瓣舒展,颜色浓烈饱满。一个孩子跳过去,弯下腰嗅,突然快乐地冲我说,老师,我知道秋天的风还像什么了。 像什么呢?我微笑着看她。她的小脸蛋,真像一朵小菊花。 秋天的风,像一个小仙女,她走到菊花旁,轻轻吹一口气,菊花就开了。——这个孩子被自己的想象激动着,脸上洇着兴奋的红晕。 我简直感动了。可不是,秋天的风,多像一个小仙女啊!她走到田野边,轻轻吹一口气,满田的稻子就黄了。她走到果园边,轻轻吹一口气,满树的果实就熟了,橙黄橘绿。有小红灯笼似的柿子,还有青中带红的大枣,和胖娃娃一样的石榴。她走到旷野边,轻轻吹一口气,一地的草便都睡去了,做着柔软的金黄的梦。小野花们还在开着,星星点点,红的、白的、紫的,朵朵灿烂。在秋风里,在越来越高远澄清的天空下。 风起。秋天的风*是感情丰富。有时如一群戏闹的孩子,把花瓣啊树叶啊什么的,扯得到处都是;有时又如女人在耳语,细语切切;有时却急吼吼的,似脾气暴躁的男人,要奔到哪里去,十万火急,容不得一点阻留,一路呼啸。屋后的桐树,叶子又落下一层了吧。有夜归的人,走在上面,发出嘎嘎嘎的声音,如同谁在嚼烤得脆脆的红薯片。整个秋天,变得香喷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