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临 田野还在休眠,坡上的草一派枯黄,有的地方像铺了薄薄的、金黄的毛毯。然而,放眼望去,绿草点点,春在暗处涌动。 枯草下,露出了点点新生的草,或青或绿,因草种而不同。有的枯草下,未见新生的草茎��然而不久的时日,新的叶芽悄悄然破土而出。原来,冬日里,有的草并未停止生长。 瞧,蒿草去年的茎叶枯萎了,然而地上已经长出了点点的新叶。一棵孤零零的草,茎上残留着枯萎的蜂巢状的萼片,它的枯死意味着新生。 暖和的阳光照耀大地,风吹着草屑,草木纷纷露出新的叶芽。马桑树,枝上泛红,露出了点点褐红色的芽。刺玫,有的枝丫泛青,探出褐红色的、纤细的芽,有的露出点点暗绿的新叶。桤木,抽出了暗绿的小叶,但是还算不上叶片。 羊群在坡上啃食草,它们的日子是清苦的,用鼻子嗅着地上的枯草,总能找到吃的,但是总会让人想到它们太饥饿了。 一朵黄花盛开着,那么灿烂耀眼。两只山雀在桤木林上啼鸣,呼应着,这是春之声。几只云雀在空中啼鸣了几声,在升空飞翔,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转身。当地人称为“其阿杂”的鸟,在远处的树林里鸣啭。 云南松抽出了褐红色的花穗。华山松倒挂着一颗颗开裂的果实。小檗的枝上绽出了一簇簇金灿灿的花蕾。小叶杜鹃蹿出了纤细的花骨朵,有一棵绽放了一朵粉红色的花。羊奶子树木露出了暗绿浅灰的新芽,有的抽出了点点小叶片。 沿着林间小径走去,你总会发现春初临的点点景象,和冬日是分明不同了。 山上灰蒙蒙的雾缭绕,带来了湿润的气息。松树下,枯萎的松针泛红湿润,踏上去发出松软的声音。矮小的青冈树,叶缘有小刺,叶片鲜绿。你可以想象,这里从前高大的青冈树林都被砍伐消失了,云南松、华山松、桤木等树木是外来树种,而火棘树木的种子是飞鸟带来的。 有的树上挂着蓬松的松萝,松萝上结着晶莹的雾凇,银亮着,有些奇妙。松萝,只有在空气未污染的地方才能生长,那么你知道树林里充溢着新鲜的空气。有的树上长了绿苔,薄薄的,柔软的,使人想去轻轻地抚摸。小径旁,这儿那儿散落着莲花状的浅绿的小草,是那么精致夺目,宛如夜空的星星闪耀。 你走着走着,小径消失了。可是,环顾四周,前面隐隐约约现出了几条小径。这里,不同于荒野树林,牧人、樵夫踩出的小径,莫名消失,又莫名现出。 青苔湿滑,脚步不小心就会摔一跤。一种黄绿的枝状的植物,不知是草还是树,从树下匍匐着生长,枝叶蔓延开来,像鹿角。 林下,铃铃香青、珠光香青、乳白香青,枯萎的茎叶静默着。这些草,通常生长在山冈、草坡、沟壑,林下竟会出现,让人惊喜。草莓,对生的叶片,鲜绿湿润。索玛,是彝族人对杜鹃的称呼,有的一片片叶子展开围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有的叶片朝内微卷,里面积了清澈的露水,有的枝上露出了花骨朵,似乎过些时日就要绽放美丽。 石头上生长了叶状地衣,是石耳,仿佛在寂静的聆听大地树林。一脉溪水,涓涓流淌,流经石块,水滴落下,发出“叮叮……叮叮……”的声响,像鸟鸣声。 黑冠山雀在吱吱啼鸣,忽而从树枝上起飞,忽而落下,忽而啄食,一点也不安分。如果你走过去了,即使脚步轻轻的,但是你穿着的衣裤蹭到树枝会发出响声,它们会一只只惊飞。“其阿杂”鸟是树林里的隐士,它们一年四季,都在山林里漫游,对山林不离不弃,山林是它们的家园。除非树林消失了,否则它们的声音不会消失。它们的声音,是有些单调,然而给寂静的树林里带来了美妙的歌声。 忽然,前方传来“唧唧唧唧”的陌生鸟鸣声。你好奇地侧耳聆听,心想那不知是什么鸟,于是蹑手蹑脚地上前去探寻,刚拨弄树枝,鸟鸣声消失了。你知道,它已经飞离了。鸟鸣停歇了,树林的寂静,一根枯枝响动,有时让人惊惶。 华山松、云南松,有的被前段时间的积雪连根拔起倒下。树上积了白皑皑的雪,压断了树枝。树木在积雪下,是脆弱的。一棵比大腿粗壮的云南松,也许,树龄二三十年了,树干微卷旋转生长,被劈断了。桤木林,一片狼藉,很多树木折断了。春天来了,阳光和细雨会疗伤。 树林里,不同的地方生长着不同的草木,生活着不同的鸟和其他野物。如果,走上那陌生的山谷和茂密的树林,你会发现的更多。那里,春初临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草木在蓄势待发,春之绿将会洇染大地。树林,知道众鸟即将归来。鸟鸣,如阳光般响亮暖和,传遍大地。 雾凇寒 溪流缓缓流淌,发出叮咚声,蜿蜒沟壑里。溪水浅浅,水底下的沙砾清晰可见,水藻悠悠地漂浮。四周寂然无声,除了寒风呼呼吹。 溪流两岸,山林、雾凇,一片死寂。 春初临,天气乍暖还寒,雾凇形成,覆盖了山林。现在,一年里很少见到几场雾凇。寒冷的空气,净化了大地,让人颇感清爽。 溪水涓涓,说着悄悄话,让我沿着它走去。走了一截,我犹豫,驻足聆听,除了溪流、风声,偶尔传来微弱的鸟啼。树林里,鸟儿瑟瑟发抖,它们以细微的啼鸣,对抗着寒冷。 忽然,一对水鸟吱吱叫着,从溪畔惊飞,沿着溪流飞去。它们的黑影,让我想到是红尾水鸲。它们钟情于溪流,常常栖息石上啼鸣,不时翘起尾羽。 寒风呼呼,吹打着我的脸。这样的感受久违了,只有在童年经历过。如果不是把防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怕是耳朵会生冻疮。然而,戴了帽子,外面的声音又遮蔽了。 小溪在欢唱,在寂静的山野里蜿蜒,永不疲倦地朝着远方流淌。溪水两岸,隐隐约约的小径通向一座座山。小径是牧人、樵夫踩出来的,无端地现出,又无端地消失。 我的衣裤蹭到树枝,或脚步踩上枯草雾凇,那声音异常清脆响亮。停歇下来,树林里隐隐约约传来小鸟的啼鸣,声音是低低的、微弱的,但显示了林间野物依然活跃,它们仅仅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过着了低调内敛的生活。然而,你想去寻找它们的踪迹,是不容易的。 这里的树木雾凇情态各异,如柳树枝丫像鹿角,青冈树叶成了凝固的冰花,杜鹃树绿叶缘像洁白的牙刷毛。 雾迷蒙,几十米开外的景物都隐匿起来。风习习,不时呼呼吹,树枝轻微地摇晃了几下,但是雾凇并没有掉落。我想,鸟语、溪水的声音,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山林雾凇里,是对人的心灵*好的慰藉。 小溪不怕冷,它一路欢快流淌。它的歌声,引来了溪畔树林里鸟儿低吟。我循声望去,却不见其身影。我知道,我站在溪畔聆听溪水,它们对我好奇又提防着。 沿着溪畔的小径走去,我右手方一块岩石上的冰挂晶莹明亮,结冰的水洼在脚下发出好听的脆响声。 小径上面散落着点点黑黑的羊粪蛋。可想而知,这是羊道,天气晴朗的时候,一群群羊走在上面,腾起细细的尘沙。放牧羊群,牧人的心情如天上的云朵漫游。然而,牧人和羊群都不见了踪影。这样严寒的天气,牧人担心羊群啃食了杜鹃树叶会中毒,所以把寂静还给了山林。 忽然,传来几只鸟的啼鸣。我循声望去,一只小鸟,从一条涓涓的小溪起飞闪入树林,啼鸣几声又很快消失了。对岸传来几声伯劳欢快的鸣叫,然后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风和小溪在发出声音。 从前,荒野里林木比现在更为葱郁茂密,虎、狼出没,少有人敢造访,人是那样渺小不值一提。即使现在,苍茫的山林、雾凇,死一般的寂静里,人的存在依然微乎其微。生活在那里的飞禽走兽,又是多么勇敢。它们能够在零下几度的寒冷的天气里过着安然无恙的生活,让人自叹不如。 寒风无情地吹打着。瞧,我的手、耳朵似乎要冻僵了。 除了树林、溪水、鸟、风,人们不知道我在造访山林雾凇。在这样罕见的、壮观的雾凇里,我是如此的幸运。和树林、溪水、风对话,可以体验另外一种生活,可以遥想从前久违的山里的冬日,可以抵达纯洁的灵魂深处。每个人都需要净化心灵去聆听,在物质至上和精神迷惘的时代。 这一带山林里生活着几只狼。我担心走上密林深处,会遇上它们,但我不会像只野兽孤独 地闯入那里。人害怕树林里死一般的寂静,害怕群山里的孤独。 忽然,一只小鸟吱吱吱的鸣叫传来,原来是一只黑冠山雀。它飞落在树枝上,忽而转身,忽而跳跃,忽而欢快地鸣啭,仿佛在表演它漂亮的歌喉和绝技。其他小鸟去了哪里呢?它没有伴侣,显得孤独,然而并不伤感,甚至对生活充满乐观向上的情调。瞧,那一声声清脆的啼鸣,是多么欢快悦耳。 我达到另外一座山,对面的山地树林开阔,可以猜想不远处是一个村子。远处的山,迷雾萦绕,举目望去,不见人影,空山无语。 我沿着来时的路,踩着小溪上的石头,踏上另外一条小径。那条小溪,在谷底蜿蜒流淌,轰然响声回荡在两岸,不绝于耳。它的河床,比上游宽广,水里黑石密布。在黑石的映衬下,水似乎是黑色的,然而,溪水遇着陡石时,却泛起了白色的浪花。 忽然,灌木丛里鸟鸣声打破了树林的寂静。它们在欢叫,在呼唤,在吟唱,在交谈。我立马蹲下,屏息聆听。一只不知名的鸟低低地闪入我下方的树林,一会儿,又飞落在树枝,好奇地探望着我,然后又慌忙闪入灌丛。 下坡,又上坡,到达垭口,下坡,又上坡,迎来一棵红桦木。它生长在青冈灌木林下侧,就这样孤零零的,周围没有其他的桦木。主干的树皮外有一层薄薄的自然剥落的红皮膜,枝丫吐露了一粒粒新芽。等待春光复苏后,它会绽放一簇簇纤细的白花,宛如星星闪耀。 溪水边,有一棵因山体滑坡而倒下的杜鹃树。溪畔,码放了农人砍伐的柴火。对岸,那些高高的树木,挂着白白的雾凇,情态各异,有的成了圣诞树,有的白旗飘扬,有的银须飘动,多么奇妙。 这是一种我从前未见过的杜鹃树。它黄绿叶口弦状,手触摸,极像皮革,树枝灰白略显淡褐红色,露出了花骨朵。我绕着树木,一棵棵拃量,有的树干周长有九拃、十拃,有的十几拃,有的六七拃。它们默默然,和风雪抗争,和人类抗争,有的腿粗的树枝倒下了,有的树干出现了朽意,有的被砍伐了一截,有的成了朽木。 瞧,这棵红桦木,树干两人合抱,虬枝张牙舞爪,那上面长长的松萝迎风飘动。那棵杜鹃树,积雪把树干劈成了两截,残留着的成了“S”形,分出两根树干。其中,有一根几乎弯成一圈,不远处看去,极像一条蟒蛇在游动。那棵青冈树,缠着一棵红桦木而生,树干生长成了弧形,似乎和那棵红桦木在绞杀,而红桦木已枯萎,上面爬上了青苔。 悬崖上,我的脚步颤巍巍的。距我十几步远处,一棵粗壮的青冈树被雪连根拔下。它轰然倒下的瞬间会发出怎样的响声呢?那一定会让很多野物吃惊不已! 站在林中,感觉林木茂密。但愿,后人还能见到它们。此时,迷蒙的雾中露出了广阔的山地。那条谷底的溪流潺潺响来,蜿蜒穿过远处的村子。 那远方会是怎样的景象呢?远方,还有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