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年度连续性出版物，由绍兴鲁迅纪念馆主编。主要内容分“鲁迅思想作品研究”“史海钩沉”“鲁迅传播研究”“域外折枝”“鲁迅作品教与学”“纪念”等专栏。这些文章有对鲁迅文学思想、方法的探讨，有对鲁迅或有关鲁迅研究作品的评析，还有与鲁迅有关的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考证和挖掘，等等。这些文章或具有理论新意，或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进一步丰富了鲁迅研究的成果。

读鲁迅札记五则 侯桂新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一、 鲁迅牙齿的历史的变迁 在民国文人中，鲁迅是一位**的牙病患者——“我从小就是牙痛党之一”，一生深受牙痛的折磨，与之战斗不休。常言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然而，“这也是自家有病自家知的一例，如果牙齿健全的，决不会知道牙痛的人的苦楚，只见他歪着嘴角吸风，模样着实可笑”。在1925年10月30日写下的《从胡须说到牙齿》一文里，鲁迅用“歪着嘴角吸风”寥寥六字，就刻画出一个人牙疼发作时的经典表情，同病相怜者读了，必定“于我心有戚戚焉”。有好事之徒曾以此文为主要依据，粗线条勾勒出鲁迅一生“牙事”，然而很不完备。本文主要以鲁迅日记为据，全面钩沉鲁迅牙齿在他大半生中的变迁，作为对鲁迅牙齿研究的基础史料，以飨观众。在开始梳理前，先说一下人的牙齿的正常数目，一般在28~32颗，之所以不同，在于智齿的有无和多少。 由于遗传（鲁迅自己的推测），鲁迅的牙齿从小就和他捣乱不休。少年时在绍兴，用中**疗蛀牙、破牙和牙龈出血，毫无效验。青年时在日本留学，曾于长崎看牙医，花了两块钱，去掉牙结石，从此牙龈不再出血。回国后，却频繁地痛起来。1912年5月，鲁迅开始写日记，从此他（与亲人）的牙齿就频繁进入他的日记。 在北京： 1912年6月16日，鲁迅前往青云阁购买牙粉等物。 1912年11月3日，鲁迅前往青云阁购买牙粉一盒。 1912年12月31日，鲁迅和许寿裳一起到观音寺街购物，其中包括一盒牙粉。当天下午和晚上，喝茶饮酒。 1913年3月29日，鲁迅前往前门内临记洋行购买牙粉等物。 1913年5月1日晚上，鲁迅牙齿大痛，彻夜不眠。 1913年5月3日，鲁迅前往**井徐景文牙医处疗治，约定补牙4颗，并买含漱药1瓶，共计价47元。5日、10日、11日，鲁迅三次前往看牙医，补好了4颗牙齿。 1913年12月20日，鲁迅再去徐景文牙医寓所，“令修正所补三齿”。第二天修正完毕，酬金2元。 1914年5月23日，鲁迅前往青云阁购买牙粉等物。 1914年8月12日夜，鲁迅牙痛。 1914年10月7日夜，鲁迅牙痛。 1914年11月29日，鲁迅前往青云阁购买牙粉一盒，付费6角。 1915年2月28日，鲁迅前往劝业场购买牙粉等物。 1915年5月2日，鲁迅前往观音寺街购买牙粉等物。 1915年6月13日夜，鲁迅牙痛失眠。 1915年7月24日，鲁迅前往徐景文寓所**龋齿。26日再去，付费10元。31日再去，并往商店买牙粉、牙刷等，花费1元。 1915年8月6日，鲁迅往徐景文寓所疗齿。13日再去补牙，付费3元。 1915年8月31日，鲁迅前往临记洋行购买牙粉、牙刷等，付费1元。 1915年12月4日夜，鲁迅牙痛。 1915年12月18日夜，鲁迅牙齿大痛，失眠到天亮。 1915年12月19日，鲁迅前往徐景文寓所疗齿，取含漱药一瓶。24、26和31日，再去**龋齿。 1916年1月2日，鲁迅往徐景文寓所疗齿。7日再去。14日再去，补牙1颗，付费8元。 1916年3月13日夜，鲁迅自己拔掉破牙1颗。 1916年3月18日，鲁迅前往徐景文寓所疗齿，付费1元。 1917年12月11日晚，鲁迅牙齿“小痛”。 1917年12月29日，鲁迅因牙痛前往陈顺龙寓所，拔掉1颗龋齿，付费3元。“归后仍未愈，盖犹有龋者。”30日再去，又拔掉1颗龋齿，付费3元。 1919年4月1日，鲁迅牙痛，前往陈顺龙寓所**。3日、7日、10日再去。15日再去，补牙完毕，付费5元。 1919年10月14日夜，鲁迅牙痛。 1919年11月22日，鲁迅前往陈顺龙寓所，拔牙1颗，付费2元。 1920年12月7日，鲁迅“同母亲至八宝胡同伊东牙医院疗齿”。 1921年3月27日夜，鲁迅掉落门牙1颗。 1923年1月19日，鲁迅前往陈顺龙寓所，“切开上腭一痈，去其血”。 1923年3月25日，鲁迅天不亮就去孔庙参加祭祀活动，回家时从人力车上掉下，摔落2颗门牙。 1923年6月16日中午，鲁迅牙痛。19日晚，又小痛。 1923年6月20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疗齿，拔牙2颗。22日，又拔牙2颗。26日，又拔牙1颗。28日，补龋齿1颗。30日，补龋齿2颗。 1923年7月25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疗齿。28日再去。 1923年8月1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疗齿。8日再去，补牙完毕，共付费50元。 1923年8月10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修正所补牙齿。25日再去。 1925年1月22日，鲁迅同母亲前往伊藤诊所治牙。 1926年7月3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拔牙3颗。10日，补牙完毕，付费15元。 在广州： 1927年7月7日夜，鲁迅牙痛。 1927年8月26日，鲁迅牙痛。 在上海： 1927年12月22日，鲁迅同许广平前往佐藤牙医诊所。 在北京： 1929年5月23日，鲁迅前往伊东牙医寓所，拔牙1颗。27日，补牙1颗，付费5元。 在上海： 1929年7月19日，鲁迅因上牙龈肿胀，前往宇都齿科医院割治，付费3元。20日再去，**完毕。 1929年12月1日，鲁迅牙痛。 1930年2月28日，鲁迅陪王蕴如和许广平前往日本人开设的上海齿科医院**，付费10元，鲁迅充当翻译。3月3日、5日、11日、24日再去。 1930年3月19日午后，鲁迅掉落1颗牙齿。 1930年3月24日，鲁迅下牙肿痛，于是请高桥医生将余下的5颗牙齿全部拔去，预付费50元。 1930年3月29日，鲁迅前往上海齿科医院，“除去齿槽骨少许”。30日、31日再去。 1930年4月7日，鲁迅前往上海齿科医院疗齿。14日再去。21日再去，“试模”（试戴假牙模型），付费50元。23日，同王蕴如、许广平和周海婴再去。24日再去“试模”。26日再去，补牙完毕。28日再去。30日，同周建人再去。 1930年5月2日，鲁迅前往上海齿科医院。3日、5日、7日、26日再去。 1930年6月29日，鲁迅上街购买牙刷等物。 1931年4月25日，鲁迅同许广平前往高桥齿科医院。 1932年4月23日上午，鲁迅前往前园齿科医院。晚上再去，“以义齿托其修理”。24日下午去取义齿，“未成”，晚上再去，“仍未成”。25日再去，取回义齿，付费5元。 1932年5月9日，鲁迅同许广平前往高桥齿科医院。 1933年5月1日，鲁迅前往高桥齿科医院修正义齿。2日、4日再去，付费15元。6日再去修正。 1933年8月1日，鲁迅前往高桥齿科医院“为海婴补齿”。 1934年12月17日，鲁迅“病后大瘦，义齿已与齿龈不合，因赴高桥医师寓，请其修正之。” 1935年4月6日，鲁迅“携海婴至高桥医院治齿”。8日，前往高桥医院**牙龈。10日再去。 1935年12月2日，周海婴开始换牙。 1935年12月27日，鲁迅前往高桥齿科医院付**费6元，“三弟家十元”。 以上便是鲁迅日记中所有关于牙齿的记载，或无遗漏。当然，这只是一份初步整理的基础史料，相关研究当另撰文。以下只做一件事情，即统计鲁迅牙齿数目的变化。假定鲁迅在1912年5月之前牙齿没有脱落，而此后牙齿数目的变动全部写进了日记，那么经统计可以发现，自1912年至1930年3月24日，鲁迅一共损失了22颗真牙，包括自行拔掉1颗，自行掉落2颗，摔掉2颗，求医拔掉17颗。此后，鲁迅戴上了满口假牙，真牙荡然无存。但人的真牙不可能只有22颗，一般至少有28颗。统计似乎遇到了矛盾。细看鲁迅对治牙的记载，发现他将其分成了三类： 一是拔牙，二是“疗”牙或“治”牙，三是“补”牙。仔细分析，1913年5月，鲁迅补牙4颗，这年12月，他请医生“修正”其中3颗，可见他说的补牙其实就是镶牙，也就是佩戴假牙（义齿），那么在补牙之前一定会有拔牙。从1913年5月到1916年1月，鲁迅总共补牙6颗，同时也就意味着拔牙6颗。加上前面说的22颗，一共是28颗。这大约就是鲁迅全部真牙的准确数目了，我们并且可以推知，鲁迅并没有长智齿。 倘若上面的分析大致不错，那么可以将鲁迅成年后牙齿数目的变化列表如下： 表1 鲁迅成年后牙齿数目变化表 时 间真牙数目假牙数目全部牙齿数目 1902年—1913年4月28028 1913年5月—1915年7月24428 1915年8月—1915年12月23528 1916年1月—1916年2月22628 1916年3月—1917年11月21728 1917年12月—1919年3月19726 1919年4月—1919年10月19928 1919年11月—1921年2月18927 1921年3月—1923年2月17926 1923年3月—1923年5月15924 1923年6月—1926年6月101828 1926年7月—1929年4月72128 1929年5月—1930年2月62228 1930年3月25日—1930年4月25日000 1930年4月26日—1936年10月18日02828 1936年10月19日000 以上统计，真牙数目的变动大概相对准确。至于假牙，还需要根据每一次的**费用，分别计算出拔牙、治牙、补牙的单位价格，以作进一步校正。 1936年10月19日凌晨，鲁迅痛苦辞世，去世时没有佩戴假牙。因此，摄影师镜头里的鲁迅遗像，双颊下陷。鲁迅和牙齿战斗了一辈子，破费了不少银子（仅日记中明确记载的就达231元，显然有一些漏记），此时终于摆脱了牙疼的痛苦，卸下了牙痛党的身份，可以安息了。 二、 鲁迅受伤小史 人生在世，难免磕磕碰碰，有时还会有飞来横祸，因此受些小伤总是难免的。鲁迅亦不例外。据不完全统计，仅成年后鲁迅就多次遭遇皮肉之伤： 鲁迅于南京求学期间（1898—1902），有**夜里起来喝茶，不料茶壶嘴里躲着一条小蜈蚣，顺流而下进入鲁迅口中，把鲁迅的舌尖螫了一下。 时间同上，鲁迅有**在南京离开学堂，纵马疾驰，不料从马上跌了下来，把牙齿磕断了。 1900年10月29日，雷雨大作，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务铁路学堂左近火药分局为电所引，以致爆炸，被灾30余人，地裂深及二丈有余。学堂亦被波及，堂中震动，屋柱位移五寸许，窗上玻璃破碎，如蛱蝶乱飞，有两块碎玻璃嵌入鲁迅手掌，深至数分。 鲁迅任教于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期间（1909年秋至1910年夏）。有一次化学课讲氢气，做氢气的点燃演示实验。他把装有纯氢的烧瓶等实验用品带到教室，发现忘了带火柴，于是关照学生，千万不要放空气进烧瓶，否则点火时烧瓶会爆炸。但在他去办公室取火柴的过程中，有学生将烧瓶放进了空气，鲁迅不知，回来后动手做演示实验，一点火，烧瓶立即爆炸，将他双手炸伤，鲜血淋漓，溅在点名册、讲台和自己的衣服上。鲁迅担心前排学生受伤，一扫视，发现前面两排的座位都空着，恶作剧的学生都躲到后面去了。 1912年8月7日午，鲁迅从教*部坐人力车回家途中，从车上跌落，左手右膝微伤。 1919年12月24日，鲁迅从绍兴搬家返京，夜里灯笼起火，鲁迅用手按灭之，伤指。 1923年3月25日，鲁迅天不亮就去孔庙参加祭祀活动，回家时从人力车上掉下，摔落2颗门牙。 1923年11月25日上午，鲁迅碎煤，伤拇指。 1924年7月23日晚，鲁迅于西安进行暑期讲学期间，和五六同人外出散步，“践破砌，失足仆地，伤右膝，遂中止，购饼饵少许而回，于伤处涂碘酒”。 1926年10月下旬某日，鲁迅任教厦门大学时，有**看到一片花圃，用有刺的铁丝拦着，鲁迅尝试跳过，结果被铁丝刺伤两处，一股上，一膝旁，伤口深约一分。 1927年2月4日，鲁迅和廖立峨等同游越秀山，午后于高处跃下伤足，卧床数日。 1932年11月19日午后，鲁迅在家取书，碰到了匾额，摔了下来，伤到右脚大拇指，稍肿痛。 鲁迅惯于沉思，但行动迅速勇敢，这就增加了受伤的可能。不过从鲁迅本人和其他人的描述看，他对于皮肉伤的耐受力是很强的，甚至曾经自己动手拔掉破牙一颗（1916年3月13日）。鲁迅面对身体伤痛的这种体验和态度，影响到他的创作，值得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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