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曰智曰勇,涵泳古今 《智囊》《智囊补》,明冯梦龙辑撰。 冯梦龙(1574—1646),字犹龙,别字耳犹、子犹,号龙子犹,室名墨憨斋,因号墨憨斋主人,别署姑苏词奴、顾曲散人、詹詹外史、茂苑野史、平平阁主人等,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为明末杰出的文学家,也是卓具特色的经学家、戏曲家和编辑家。崇祯三年(1630)贡生,曾任丹徒训导,崇祯七年(1634)至十一年(1638)任福建寿宁县知县,在任期间,“政简刑清”“遇民以恩”。冯梦龙以一代逸才,一生创作丰富,辑有话本集《古今小说》(后改为《喻世明言》)和《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编有时调集《挂枝儿》《山歌》,散曲集《太霞新奏》,笔记《古今谭概》《笑府》等;改写小说《新平妖传》《新列国志》;撰有经学著作《四书指月》《麟经指月》《春秋衡库》等;创作和改订的传奇收入《墨憨斋定本传奇》。 其著作四百年来在国内外广为传播,影响巨大,大量作品被译为法文、英文、日文、德文、俄文、意大利文、拉丁文、荷兰文和韩文等。 一、《智囊》成书背景 《智囊》撰于明代天启六年(1626),全书分十部,共二十八卷;崇祯七年(1634),为“补前辑所未备”(《〈智囊补〉自序》),作者在对此书作了若干补充、调整和修改后重辑为《智囊补》。本书首自序,次正文。每部设总序,卷首置识语,文后间系评语。全书广泛采辑先秦至明末子史经传与笔记丛谈中有关智慧的历史故事近两千条,堪称一部集历代用智大成的实录。 冯梦龙所生活的时代,正是明王朝覆灭的前夜:内忧外患丛集,大厦崩塌之势已成。知识分子中的那些有识之士都在不同程度上感觉到这种危机的存在,并想方设法寻求缓解这种危机的方法和途径。冯梦龙一生仕途蹭蹬,长期生活在中下层社会,对明末社会的腐败、官吏的昏庸有着比较深刻的认识,对明王朝的危机有着比较敏锐的感觉。其撰《智囊补》一书,除为“稻粱谋”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试图以说古的方式来关注现实,启迪今人,希冀出现匡时济世的贤良之士挽狂澜于既倒。 《智囊补》作为一部基于史料融合评述的著作,对现实的关注是异乎寻常的,其较《智囊》增补的文字中,有一半是关于明朝的内容。书中,作者对明季社会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方面均有涉及且提出了深刻的见解。这些见解散见于篇后的评语中,而这些评语有的甚至比史例本文还要长,其中,有关于朝廷吏治与用人的,有关于税收、仓储和漕运的,有关于屯田与军垦的,有关于兵变和民乱的,有关于少数民族地区治理的,有关于倭寇和边患的,有关于历史和现实人物评价的…… 读了《智囊》和《智囊补》,我们深深感到冯梦龙不仅仅是一个“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叙山歌》),歌颂“万种情怀得自由”(《警世通言·王娇鸾百年长恨》),写出“三言”那样脍炙人口作品的杰出文学家,也不仅仅是一个“酷爱李氏(李贽)之学”、自称“东吴之畸人”的不拘礼教、不媚世俗的文人,而且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是一个有着**的历史见解和强烈的忧患意识的知识分子。透过书中叙言和评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到作者那忧国忧民的急切而痛苦的呼唤。 二、人有智,犹地有水 作者以自己对智慧的认识和古今运用智慧的情况,分别部类,集中展示了我国古代用智实例,内容丰富多彩,寓意深刻动人。 智,初写作“知”(音 zhì)。智力,指人认识、理解事物并用以解决问题的能力,是人的自然属性;智慧则是人辨析判断乃至发明创造的能力,因人而异,扩大到一个民族、一个**,也是如此。古人高度重视智慧的作用,强调智慧的力量:“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周礼·冬官考工记序》)并且往往将其与作为道德标准的“仁”相对举,如“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论语·子罕》),又如“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再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语本《易·系辞上》)等。 作者在《〈智囊〉自序》中首先强调了智慧对人类的重要性: 人有智,犹地有水。地无水为焦土,人无智为行尸。智用于人,犹水行于地,地势坳则水满之,人事坳则智满之。周览古今成败得失之林,蔑不由此。 作者认为用智的境界在于“无心而合”,“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为上”。“上智”者应该具备:从宏观、全局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把握事态,即“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凡事着眼于长远的利害,不斤斤计较眼前的得失;要善于在纷乱的事态中处之以静,化繁为简;要能在“危峦前阨,洪波后拂”的重重危机中泰然处之,游刃有余。在封建社会里,决定社稷安危、邦国治乱、百姓甘苦的是帝王,是权臣,所以在“上智部”,作者采择的史料尤为重要,评语的用心亦尤为深沉。 “上智部”分“见大”“远犹”“通简”“迎刃”四卷,其中,在涉及治国方略上,强调要简政利民,“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希求)于为朝廷安民而已”(《通简》);行政应“清勤和缓”,不要忙里出错(《通简》)。在君臣相处之道上,更是以北宋鼎盛时,贤相(如韩琦)敢于当面陈奏,从而“得以尽力”的史实,强调了君臣融洽的重要性(《迎刃》)。在**用人上,强调一是要“人人尽其才,人人尽其用”(《见大》),二是要不拘一格,用人不要讲究出身、资历(《通简》)。 “明智部”分“知微”“亿中”“剖疑”“经务”四卷,强调要全面、透彻地观察、分析问题:要能见微知著,“缝祸于渺,迎祥于独”;要能“镜物之情,揆事之本”,知人心,明事理,判断如神;要能在“触目迷津,弥天毒雾”的情况下,解难析疑,做出正确的决策。指出为政要守信于民,“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就有危险(《知微》);要抑强扶弱;在处理突发事件时不要激化矛盾,“逞一时之快”(《亿中》);告诫执政者要能修正错误,切忌一错再错,强调“止谤莫如自修”(《剖疑》);更以前朝的经验和本朝的利弊,说明重农、安农的重要性(《经务》)。书中特别强调了为政者要力戒空谈,要善于处理涉及国计民生的实务。作者重辑此书时,将原为一卷的《经务》增补为上下两卷,可见其重视。 “察智部”分“得情”“诘奸”二卷,作者正确地论述了智慧与调查研究的关系,强调智慧来自深入的调查和细致的观察,“非明不能察,非察不能明”,只有经过认真调查研究后做出的决定才会真正有益于百姓。“吏治其显著,得情而天下无冤民,诘奸而天下无戮民。” “胆智部”分“威克”“识断”二卷,这二卷以大量实际案例为据,篇幅虽简短,但案情曲折,内容生动,叙写精彩,其中不少篇章后来被改编为小说或戏曲。作者精辟地分析了智慧与勇气、胆量的关系:“凡任天下事,皆胆也;其济,则智也。”“智藏于心,心君而胆臣,君令则臣随。令而不往,与夫不令而横逞者,其君弱。故胆不足则以智炼之,胆有余则以智裁之。智能生胆,胆不能生智。”作者赏识的“胆智”是:靠智慧去威慑对手,不战自胜,即“履虎,鞭龙得珠”;无论面对什么势力,遇到多大困难,都能胆识过人,当断即断,敢作敢为。这里,作者特别记载了明代名臣况钟和刘玺的事迹,赞扬了他们勇于担当、力除弊政和不畏权奸的精神。 “术智部”分“委蛇”“谬数”“权奇”三卷,在卷首总叙中,作者形象地阐明了智慧与计谋、策略的关系:“智者,术所以生也;术者,智所以转也。不智而言术,如傀儡百变,徒资嬉笑,而无益于事。无术而言智,如御人舟子,自炫执辔如组,运楫如风,原隰关津,若在其掌,一遇羊肠太行、危滩骇浪,辄束手而呼天,其不至颠且覆者几希矣。”所谓“术智”就是要善于巧妙运用计谋施展诈术,将真实意图隐蔽起来,给人以假象,以应付险恶,驾驭形势,从而达到目的。以唐代颜真卿为消除安禄山的顾忌,采取“有备而示之无备”的智术一事,肯定了“小寇以声驱之,大寇以实备之”的防御之道,强调“必有深沉之思,然后有通变之略”(《谬数》)。 “捷智部”分“灵变”“应卒”“敏悟”三卷,卷中记录了历代反应迅速、思维敏捷的实例,讲述了我国传统文化中许多美好故事。强调要能在“如火如风”的事态变化中,具有敏锐的判断力和灵活的应变力。作者在“语智部总序”中,辩证分析了智慧与语言的关系。先提出“智非语也,语智非智也”,接着以“两舌相战,理者必伸;两理相质,辨者先售”的事实,说明了“语智”的作用:“谈言微中,足以解纷;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有时甚至“一言而或重于九鼎,单说而或强于十万师,片纸书而或贤于十部从事”。后正确表述了它们的关系——“智泽于内,言溢于外”。“语智部”分“辩才”“善言”二卷,记述了历代语言智慧的丰富实例,指出了语言在人类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作用,展现了历代能言善辩的口才和精妙智慧的言语,特别赞美了那些为了高尚的目的,成功地利用言辞排难解纷的人物,如春秋时的子贡、战国时的鲁仲连和北宋的富弼(《辩才》)。 智慧在战争中的重要性表现得为明显,总结这方面的历史经验对内外交困的明王朝也为迫切,所以“兵智部”在全书中所占的篇幅,分“不战”“制胜”“诡道”“武案”四卷,写得颇为精彩。作者强调在云谲波诡的战争风云中,在金戈铁马的疆场上,只有运用智谋,而且只有运用高超的智谋,才能克敌制胜,所向披靡。批评了“儒不言兵”和“言兵恶诈”的迂腐观点。认为上乘的“兵智”应该是不战而胜,即“胜于庙堂,不于疆场;胜于疆场,不于矢石”(《不战》)。其次是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以克敌制胜,即“动于九天,入于九渊。风雨在手,百战无前”(《制胜》)。也肯定了“兵不厌诡”,在作战方法上要“实虚虚实,疑神疑鬼”,要能“出奇无穷,莫知所以”(《诡道》)。其中更结合明朝政治、军事的现实和利弊,指出要明确制定招降的政策、策略,要判断对方投降的真伪。同时也斥责了官府在招降中的欺骗行为。 作者还专门设立了“闺智部”,分“贤哲”“雄略”二卷,集中介绍了历代有代表性的才智兼备、胆识超群的女子,说明了“智妇胜男,即不胜亦无不及”的事实,认为让她们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治理**,都将有可观的成效,有力地批驳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说教。书中对那些出身卑贱、遭遇凄惨的女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作者的进步史观在这里展现出奇光异彩。 三、汲取智慧,启迪人生 作者在《〈智囊〉自序》中明确宣布此书的取材原则:“吾品智非品人也,不惟其人惟其事,不惟其事惟其智……譬之谷王,众水同归,岂其择流而受?”所以撰述中,他还将搜索的目光广泛地投射到老奸巨猾、鸡鸣狗盗之辈,专门为之设立“杂智部”,以多方位、多侧面地汲取、借鉴古今智慧。 由于时代的局限,书中一些地方表现出对农民起义的仇视和对少数民族的轻侮,宣扬了封建迷信,这些无疑是错误的。另外,像对王安石变法、郑和下西洋等重大历史事件的评价也失之偏颇。凡此,读者当能甄别评判。 在冯梦龙的众多著作中,《智囊》无疑是很重要的一部。坊间曾称此书为“古今智谋大观”,此语虽系广告语,但大致不谬。该书因其内容丰富,信息量大,特色鲜明,又成于各家之手,故历来深受读者喜爱。因原文是文言文,考虑到今天广大读者的阅读习惯,我们据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明末刻本《智囊补》为底本,精心将全书译成白话。衷心期盼读者诸君,特别是年轻朋友,从本书所展现的精彩绝伦的智坛风云录中,了解古代这些以用智为叙事**的生动故事,从多方面汲取智慧,从而正确地去认识历史,启迪人生,更加勇敢、智慧地去开创美好的未来。“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智慧与奋斗并存,与人生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