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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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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峰

  • 作者:陈应松
  •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总社
  • ISBN:9787532132980
  • 出版日期:2008年08月01日
  • 页数:291
  • 定价:¥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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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在湖北神农架山区,人们笃信人**有两个时辰是牲口。当今世界,人兽颠倒,人兽混杂,正应验了神农架人的说法。一场与野猪遭遇的人兽大战,一个现代深山老林的传奇故事。现实也许比魔幻更神奇,现实也许比魔幻更严峻。狩猎的巨大诗意,生存的巨大奥秘,都在这里得到了****的展示……
    在湖北神农架山区,人们笃信人**有两个时辰是牲口。当今世界,人兽颠倒,人兽混杂,正应验了神农架人的说法。一场与野猪遭遇的人兽大战,一个现代深山老林的传奇故事…… 本书是陈应松“神农架系列小说”的其中一部。小说中,以白秀为核心的几代猎人在时代的变迁中,与山斗,与山中的生灵斗,与山外的人斗,并在这残酷的厮杀中或沉浮,或扭曲,或苟生,或死亡,他们不再是传统理念中被歌颂被崇拜的对象,而同样充满了矛盾和迷失,扭曲和牺牲……
    文章节选
    **章 红丧
    山邪了,山上的所有野物都成了精。
    这年的春节,北风呼啸,气温陡降,狂怒的山冈上到处是惨白的冰凌,闪烁着令人绝望的死尸般的气息。山峰和森林残酷的线条里,好像没有了生命的痕迹。正月初一,老打匠(猎人)白秀的二儿子白中秋一出门就碰见了两头野猪打架。
    山上的树都冻死啦,路都冻断啦。有**早晨人们起来,就看到山上那个吼天的咕噜瀑布一下子变成了一块冰疙瘩,惊天动地的流淌声突然不见了;人们吃水要到潭里架木材烧上**才能化开个口子。那山顶上,住着两孤老宗七爹和七婆,又冷叉吓的,朝山下坳子里莫名其妙地大喊:“啊哟——啊哟——”有人看见,那喊出来的话从空中跌落下来,是两个长长的笤帚般的冰碴子,就像天上横过的扫帚星,落到村长毛普通面前,叭的一下破碎了,后来才发出“啊哟——啊哟”的声音。村长听出是宗七爹的喊叫,就来喊白中秋,让他上去看看。
    白中秋无所事���,像条狗蹲在火塘边烤得又沉又软,加上连日酗酒,大脑严重萎缩,就像一罐糨糊,迷迷糊糊听见村长要他上山。从墙上取下他爹的那杆老枪就往外走。可他爹大声喊住他,说:“别拿家伙。”白中秋说:“山上诡哩。”他爹叱骂:“狗杂种,畜生也有三天年!”
    白中秋受了一肚子委屈,心想又不是我要上山的,这日子上山,不拿个家伙心虚着哩。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嗓子被冻得硬邦邦的,话翻腾了半天出不来。正月是忌月,打匠们叫红丧月,兽好打,人会遭殃。他又不是个娃子,老大不小了,他知道这个。他多大?比他爹小,比儿子大。儿子多大,爹多大?他都不知道,也不需知道,知道了也记不住。在这鬼不生蛋的神农架深山老林里,树上爬满了苍苔,屋前屋后的田土中滚动着死人的骷髅,牛羊的叫声像野兽一样孤寒,屋顶上落满了树籽和雀屎。这里的人没有时间概念,没有年龄概念,没有生死概念。过日子就是个估估数。活到哪一年了,活到哪个岁数上了,这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日子差不多,每天太阳从东边出、西边去。进进出出就是那么些人。自收自吃,自伤自疗,自死自埋,生死在一起。死了的人还可以回来。大约是前年,白秀徒弟舒耳巴的爹死了,前几天大家看到他还在村子里乱窜;舒耳巴家门口时常会有一捆柴禾,谁打的?不知道,反正那柴烧出来一股棺材味——这是舒耳巴儿子糟蛋说的。白秀的另一个徒弟扈三板的丫头去挖药材,亲眼看见林子里有十几个过去村上的老人,围着一块长苔的石头打牌。见她来了,轰的散了。那丫头拿回来一张牌,是椴树坪上刘细娃老爹的一块灵牌。
    不过,不晓得年龄与两点有关:一是村长毛普通仅有的一份村民花名册,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了。这是村人生生死死惟一的一份档案;另一点,这里的人都高寿,活到一百岁简直不算什么。有人怀疑山上的宗七爹和七婆,是世上活得*久的人。因为在去年约一百二十岁上死去的巩杵子就说过,他来自云坳做上门女婿时,宗七爹就是老人了。巩杵子的年龄是镇里的民政干事给推算出的。可前几年,这样的老人与人一起喝酒时,人家还灌他,与他划拳,根本不把他当老人看。神农山区有酒规一百零八种,*奇怪的是敬酒自己先喝,然后把自己的杯斟满了递过去,让对方喝。桌上若十人,就是十杯,加上自己的门杯,就是十一杯。酒杯摆在被敬者的面前像一堆毒药,里面盛满了敬酒人阴险的祝福。——这叫“赶麻雀”。如酒过三巡,就是三十三杯。可没有喝死的。都是八十多度的苞谷老烧啊——叫“刀子烧”!这巩杵子年轻时杀猪,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也不信什么佛啊菩萨呀,却轻轻松松活到了高寿。村里十有八九都是打匠,把山冈上连飞带跳的东西全杀光了,也没见什么报应,还是天天围在人家里“赶麻雀”喝酒过**日子。
    糊里糊涂活到又一个春节的白中秋被村长指派后,心脏一阵腾飞,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坚持着背上枪出去,踏出门槛就滑了一跤,头震得麻了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走到沟里,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猪叫,就看见林子里有两个黑家伙。走近一看,是三个,三头野猪,两头咬一头,咬得天昏地暗。白中秋一个激灵,感到裆里有一线热意,看得发了呆,哪敢打啊。三头猪,三头门板样的野猪,顶好些老虎狗熊,一猪二熊三虎。猪可是真正的林中**。你若惹了它们,一枪没死,三头猪就轰上来,定把你五马分尸。就算这日子能开枪,这杆老爹的老铳又没个准头,除了爹会用,没人能用,捏在手里就壮个胆。
    白中秋头皮发紧,心里头好像炸裂开了,噼噼啪啪地乱跳。好歹跑回来,进门就对他爹说了这事。他爹一听猪吃猪,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说,动不得的。他爹白秀是猎人峰一带*老的打匠,创造过无数的神话,在他没死之前,已经成为传说。他爹作为一个长苔的人物,现在坐在一家人的面前,神色凝重,像丢失了什么宝物一样的揪心。爹吃烟,胸前挂着的那只虎爪烟袋发出生铁一样的寒光,跟他的脸一样。他把手抠进烟荷包里——那是把虎爪掏空了。他抠着那虎爪,抠出一撮烟丝。虎爪的指甲像玉石一样冰凉,虎毛却顺着生前的长势完好如初——那已至少有四十年了。“噢……唔呃……”大家看着,这个打死过无数野兽的老人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为什么这么一副样子?不就是猪吗?不就是猪咬猪吗?他们看见白秀老人的脸越来越难看,突然变得像一个死人,而且垂下脑袋,惶然无措,嘴唇哆嗦,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家_人从来没见过老人这么一种状态。
    “别出去啊!”老人吼道,像无路可走一样。
    没有人敢吭声。没有人敢出去。
    这天晚上,沟里的猪叫声一夜未断,像噩梦折磨着白家一家人。白中秋听见他爹在床上辗转反侧。家里的两匹猎狗紫花和石头刨着草垛在外头狂嗥。
    早晨,一阵猛烈的拍门声,说“开门开门”,是住在对面坡上的白秀的大儿子白大年,他进门来就哑着嗓子叫说:“三、三头野猪两、两头吃一头,爹还不去、去逮!”
    白大年也上了年纪,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爹白秀的兄弟,可眼珠子灵活,像月亮一样在云端里滚动。穿着一件老了年头的猴皮袄,两只手飞舞着比画。可看家里,都没有动静咧。他就噤了声,看着家人。他是个单身汉,看着这一窝人,热气腾腾也死气沉沉的这些人,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甭像疯了一样,”他爹白秀说,“**个别理牲口!”
    神农架的人把野兽都叫牲口,也叫野牲口。
    可正当大家吃早饭的时候,一泡尿出去的时间,二儿子白中秋竟把一头死野猪背回了,且是头无脑袋的野猪。
    当大门被白中秋撞开时,全家人都清楚地看到压在他身上的那个黑沉沉的家伙,像一块坚硬的花岗岩,一块焦炭,冻得异常**。细瞧时,是一头麻栗色箭毛的野猪,脑袋却没了,齐截截地断了,身上裹着乌黑的血污、杂草和冰碴。白中秋将那野猪往地上一扔,那猪从断掉的气管里发出一声哼叫。白中秋的儿子白椿吓得打了一个冷噤,就想到了爷爷给他讲的传说中披了蓑衣的无头鬼。“那就是个鬼!”白椿想。
    “还不快扔了!”白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手和烟杆朝外头拼命一指,声音就跟从烟囱里出来一样,就像嚎叫,就像遭遇了忍无可忍的灾难。
    他的胡子颤抖着,大家看他的胡子颤抖,嘴巴哆嗦,站立不稳,黑漆漆的中山装就像从猪身上扒下来的一样。——至少孙子自椿是这么突然古怪联想的。可不识时务的白秀老伴白娘子这时说话了:“少说有两百斤肉。”白娘子说话的时候翻着白眼,她是个患老年痴呆症的老太婆,一个瘦得比绳子还细的妇人,说话的声气像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样;记忆时好时坏,坏时连水和火都分不清楚。
    “可不是!”
    “就是!”
    跟着当娘的起哄。是呀是呀,两百斤肉啊,没错,就是两百斤肉,就是一头一年含辛茹苦天天割草垫圈喂出的家猪的分量。咱这个家,翻过年来这大的冰凌,甭说是洋芋、苞谷薄膜下种,人出去转一圈,也会把脚趾冻坏。地头上的石堰都冻裂了。三个月没见着太阳,春荒是一定了的。这一头白白捡来的野猪,凭什么不要?就是当洋芋吃,半个月也活活胀破一家人的肚皮。
    “甩出去啊!狗杂种!甩出去!”白秀老人那双枯叶般的大耳朵涌进了一盆鲜血,脸却白得像纸。他发疯了。家人看他发疯了,深眍的眼里是无以复加的不被理解的孤愤,仿佛这一辈子就是被入误解的可怜虫。
    “甩出去啊!甩出去!”他依然孤苦地大喊。
    没人理他。没人动手。后来他就自己掀了,两条猎狗左跳右跳,不停地狂吠,不知是阻止老人还是给他帮忙。儿孙们都不敢动手,老伴白娘子却冲上来阻止了,只见她一声长啸,捋起袖子就来抢白秀手上的野猪,那是块石头,冰碴子抢得四处飞舞。可白娘子只抢了一把猪毛,还有一块刀一样的冰凌,猪给扔到了门外。白娘子不服输,也因为愤怒,挥舞着冰刀就要上来割白秀的喉咙,被一群儿孙给硬拉住了。但白娘子自己的手在与老伴的争夺中受了伤——被冰块割得鲜血直流。
    两个老人一场恶架,这是正月初一。两个老人打架,这些年没有过,年轻时经常发生。因为自椿去拦爷爷,被爷爷揎了一老拳,鼻子都打歪了,老人打起架来比虎狼都烈,出手重。自椿鼻子淌着血。自秀已经累趴在地上了,呼呼地喘着气,一副竭尽全力的样子,在满屋子的尖叫、哭喊和狗的鸡的飞飞跳跳中,坐在地上怒指苍天道:
    “你们……都自养了!白活了!你们,是些什么东西啊,敢要正月的死物,山邪了哩!人邪了哩!你们不信,我不信,天信!……”
    人只有那么多的气力,对老人尤其如此。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比如这天——
    这天的猪除被狗啃了几口,还是被大胆和固执的儿孙们抬了进来,并被悄悄地埋进了腌缸里。
    这天傍晚,有点异祥,曝晴的晚霞把整个冰山染得通红暴烈,天空好像泼血一般。大家都出来看这个奇景。到了晚上,北风像撒泼的婊子呜呜怪叫,村子摇摇欲坠,山好像要被人掀起盖子,峡谷里的森林像遭遇了洪水一样咆哮,天黑得像锅底。鸟无缘无故地从天空栽跌下来,仿佛有恶神在天空横扫。先是一只狗忍不住叫起来,接着所有故意忍耐的狗冲溃了极限,像泥石流一样畅快不已地狂叫起来。
    ——两头野猪闯进树来了。
    猪径直来到自家,对着自家的干打垒墙就拱。两条猎狗没见过这么狂的猪,就去咬猪。可两头野猪根本没把猎狗当一回事,一对一,叉拱又咬,狗咬伤了,墙拱虚了。狗躲进草垛里呜呜地舔伤哭泣后,感觉颜面大伤,就去刨大门给屋里的主人报信。
    大门里,自秀一家并没有睡着,倒是都聚集在堂屋里。但门被自秀守着,枪他拿着。对屋外狗与猪的撕咬和狗的刨门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他认了死理:不让家人出去,别伤猪。猪也无所顾忌——它们似乎捏到了打匠们的软:定不敢在这个日子放枪。这些灵牲啊!
    墙在摇摇晃晃,屋在瑟瑟呻吟。椽子发出喀嚓喀嚓的崩裂声,瓦在屋顶上一块一块往下梭,掉到地上发出叭叭的碎裂声,墙皮哗哗地剥落,地动山摇,老鼠吓得吱吱乱跑,连墙头的蛇也从冬眠中醒来,簌簌地到处爬行……
    这样不行呀,爹!爷爷!儿孙们喊。
    “哪个敢动!”白秀就这么句话。大家的跟都瞪得大大的,生存的世界越来越小,大家局促在一个四面受敌的环境中,大难临头了。
    惹事的白中秋拿眼去找能帮他说话的娘,他的娘白娘子正在和死人说话。每夜都是这样。“……往咕噜溪的高山向外走,那就是我们逃难的方向……中元呀,你回来做什么?……”中元是她死去许多年的一个夭折的孩子。
    “只有枪。”白椿说。
    “把缸里的肉扔出去。”白秀对儿孙说。
    “不是肉,不是这个。”白中秋说。
    “不是哪个?”白秀牙齿咬得紧绷绷地响,“你断了它们的粮。它们找上门来了。”
    大家觉得这也许是脱身的一个办法,把猪肉还给它们。可现在这节骨眼上,大家去掀缸盖,野猪的肉冲出来一股肃杀的森林莽气,透了盐水的尸体更像尸体,更像一桩悲哀的故事中的一环。“往哪儿扔呢?”他们说。窗户不得开,门不得开,肉往哪儿扔给这些讨食报复发了疯的野猪?
    “干脆给它一枪!”白椿说。
    “枪一响,血一见,什么都完了。红丧月红丧月,见血就丧……”
    “猪不是流完了血嘛……”
    “咱也流了血。”白椿说。
    “是牲口的血。”
    说这话时,屋在加速晃动,猪在与狗搏斗,狗在哀哀尖叫。大家依然束手无策。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吓得满头大汗的白中秋一句“我们去哪儿啊”,话没完,一块瓦片从瓦楞缝里掉下来,刚好砸在他头上。他突然一矮。蹲下时见他的妈蜷在装苞谷的黄桶边打摆子一样发抖。
    “咋,咋的啦?……”老婆子眨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屋里的人问。
    屋摇晃得更剧烈,墙出现了一个洞,猪把墙拱穿了,一股冷空气和猪腥臭像喷泉一样涌进来。接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兽头在洞子里闪现了一下,几个人操起门旮旯的扁担、锄头站在了洞两边。后来白椿想了想,倒过一张小方桌,就朝洞口堵去。可洞口越来越大,裂缝展,头上的瓦在继续往下掉。迫使白秀不得不再次摘下已挂在了墙上的枪。墙上是枪,还有装子弹的蓝布袋子、大砍刀(黄牛皮鞘)、牛卵子皮用火漆上过的火药囊、镶铜边的香签筒(香签点燃夹在香签子上点引信的)、牤筒(吹的)。枪是一件古老的凶器,百十年了,可枪膛光滑,每一个重要的部位都不含糊,虽粗糙陈旧,在白秀手上,对付一两头猪,是小事一桩。不用时就用白椿小时系过的红领巾将香签夹子缠住。那红领巾也陈旧了。
    ……
    目录
    引子或告白
    **章
    红丧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
    第三章
    死而复生
    第四章
    野猪群
    第五章
    雪山咒语
    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
    第七章
    火光冲天
    第八章
    老枪
    悲凉的尾声一
    冤魂
    美丽的尾声二
    情归
    深沉的尾声三
    绝唱
    后记
    编辑推荐语
    我对神农架说:对于你,我只有崇敬,没有亵渎。我像一条山谷的喉咙——如果我的喉咙有这么深的话,我要向你致敬,永远,永远。那里有我这一辈子寻了多少地方将准备着向你倾吐的所有赞歌,那里也有我这辈子经受过风霜雨雪后对人生的所有经验性总结。
    小说写完的时候,一切都似乎结束了。那个猎人家族的悲剧在*后显现出了一些****的温暖来——它可能代表了一座山的本质,一种生存的巨大诗意,像夕阳的暖照,又像朝暾的清冽。如果这座山峰在我们的文学中可以继续存在的话——它叫“猎人峰”,我的文字不过是它山腰间的一道烟岚,装饰了它,或者依恋着它。我将甚感欣慰。我的全部的幸福都将向它飞去……

    与描述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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