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一 水晶座谈
陶元庆论
一
大约在七年前,我便和“自然的父亲”陶元庆相识于一个学校中。当时,他虽是学生,但习作已经使教授们刺眼了。两年以后,我们又同事于一个学校中。那时,常在几种新刊小说集书面上看到他的装饰图案。我和他是极熟的朋友,论述他的艺术作品,往往要被一般人认为是偏私的,然而我却不能不说我喜爱他的装饰图案,不能不说更喜爱他的别种绘画,并且,不但喜爱而已,还常加赞美。他的一切作品,我都见到过,只是我向来疏懒,不曾十分注意地看这些作品,所以只能说是仅仅见过这些作品的一个大概。我们离散的时候多,今年的三四月间,我有机会到杭州去,在他杭州的寓馆中宿了一夜。他缠绵地与我谈些过去的事情,也有可以发笑的,也有可以哭泣的,谈得竞忘了时间。从这次走散以后,直到他的死,我们不曾再见过一次。在他死后二日,我在一个友人的喜筵上得了他逝世的消息。于是,我在百忙中草成此文,自然是拉杂而无系统的。
二
陶元庆是怎样一个人物呢?依我看来,仿佛是一个欢喜静穆又欢喜与沾带孩子气的青年交好的人。他对于他们,一面是母性的慈爱,一面是森严的指领。同学某君,以为他是可厌的,因为他对人谈笑时,常以“呃”、“呃”的声音一直“呃”到底,使人怪不爽适的。要明白他的为人,还可举几件逸事来说说。
有一次,他住在上海何���弄。某日,忽然想请沈秉廉君等聚餐,于是与同居的T君商酌菜饭。他不等T君发表意见,便决定说:“近来很穷,我们请客,原不是叫他们来吃菜饭的,今天不妨用面吧,只要有诚意就行!”
有**,北风极厉害。他独自一人在下关候火车来上海。月台上人极**,起先只他一人,后来在暗暗的灯光中闪出一个寒士的身影。他便向他打招呼。那寒士起先怪不好意思与他周旋,而他仿佛熟友一般,与寒士谈东话西,那寒士见他很诚恳情挚,便把因为种种原因而将路费花尽了的话告诉了他。于是他把仅剩的五元钞票给了寒士。寒士便留了一个地址,再三嘱他有空去那边玩玩。
照上述二则,可见元庆是一个情感深挚的人,他一面要提携别人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一面好济急穷人。他的“呃”、“呃”,不只是同学某君以为不快,差不多一般曾见过他而不了解他的人都是以为如此的。
关于这一类的话,我们且不谈,这里,且谈他的作品。通过作品,我们可以了解他的一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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