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4
礼堂在校园的西侧,必须穿过一片枫叶林。子吟拉着我离开古墙所在的小空地,往那里奔去。我不住地抬头向上望,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斑驳阳光斜斜照射在地面上,就好像是一幅黑白主调的意象派街头画。
强烈的光线刺疼了我的眼睛,枫叶林在背后静默着。
“怎么了?”子吟突然停了下来,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看。”我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一个女孩。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卫衣,黑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黑色的帆布鞋。
“好……好奇怪的人……不过……似乎是一个美女……”我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凭着对于色彩的一知半解,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黑色的特征……高雅,悲伤和与众不同……黑色还代表着一种隐藏性格……嗯……嗯……”
“你在说什么呢?”子吟好奇地俯耳过来。
“没……”我直摇头。
“嗯……走吧……”子吟轻轻拉扯着我的衣角,小声但却很认真地说,“我想……我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吧?子吟说她喜欢上那个黑色的女孩?喜欢?喜欢……哦。
“她一定不是一个坏女孩,”子吟神秘地“嘿嘿”两声,道,“走啦。浅朵儿,快走哦。”
“噢。”
前脚刚踏进礼堂,我立马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于是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等待已久的之凌兴奋地拉着子吟到了练习场地。我远远看着她们,从更衣室出来的子吟很漂亮。她正和叙泽在彩排一部音乐剧。
叙泽是一个和我同年级的男孩,在7班。传说他为人真诚热情,喜欢音乐。会吉他等多种乐器。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我对他并不了解,很少有机会接触。即便在校园里碰面,也只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而已。
茫然的我的目光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流浪着。
——咦。怎么,是她?她居然坐在我身旁!
我**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举手投足间似乎带有一种很淡雅的气息,很吸引人。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狐疑地转过脸看着我。
“Hi——”我很是困难地憋出一个单词,不经意的一眼,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我**次见到这么美丽的眼睛。
那是一双婴儿般蓝的眼睛,像是一潭幽幽静谧的湖水。
她没说话,没微笑,只是微微点头。
“她”就是那个主打黑色的奇怪女孩。
本想问“你叫什么”的,可是,她似乎很冷淡……
唉。还是,算了吧。
5
“我不想回家。”走在路上时,子吟却停了下来。
“子吟儿,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办法为你做……”面对着一脸迷惘的子吟,我的心情也一下子沉重起来。
“不是这样的,”子吟重重地摇头,道,“浅朵儿能这么陪我,不抛弃我,我就很高兴了。只是……只是……只是浅朵儿……我真的很害怕回家……是真的。”
紧接着我便看到了泉水一般的眼泪在子吟脸上任性。
她家中的气氛很压抑。她的妈妈正在煮饭,我送她进屋后匆匆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钢琴声便响了起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子吟母亲命令股的口吻:“快!练琴去!今天你必须把上周老师教的那曲子弹熟练了!”
我面对着一扇银白色的大门,仿佛看到了正坐在钢琴前并不快乐的子吟。闷闷走着,在楼梯拐角处不知道哪里出现一双手,我被按在了墙上。
“喂喂喂。”压在我肩膀上的那双手明显松开了,我感觉有人摇晃着我的身体。
我伸手甩开那双不知是谁的手,然后慢慢地睁开疲惫的眼睛,那一刻不禁脱口:“是你!”真是又惊又喜。
“嘘——”
我被拉着,逃似地离开这幢楼。
“咳咳——”我在咳嗽声中似乎读懂了什么,有点不舍得放开了手。
“叙泽!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可以,我要在这句话后面加上无止境的问号。
“子吟怎么啦?谁欺负她了?告诉我!”
子吟。子吟。又是子吟。
有人关心她了。按理说,我应该是很高兴的,可……事实……我却……
看着叙泽紧张而焦急的表情,我的心空荡荡失落了。
我想……我……我喜欢上他了……也许。
也许是喜欢……
“说话。快告诉我啊!”叙泽像孩子一样在我面前急得跺脚。
我用手圈住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子吟没事的。没有人欺负她。没有!”
“那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啊?”
“心情不好。”怎么感觉在说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叙泽不依不饶追问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
“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吗?不需要那么多原因,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理直气壮仰着头看着他,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很久以后,叙泽淡淡“哦”了一声,道了声“谢谢”,然后离开。
这回换我哭。边走边哭。
**次发现原来我可以不在乎那么多路人陌生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让我在乎的人吧?
和别人不一样。对我而言,目前是不存在追求爱情的可能性。谁让我活该,偏偏喜欢上的是一个那么**的男孩,而那个那么**的男孩偏偏喜欢上我*好的朋友。*要命的是,那个我*好的朋友光鲜背后是很脆弱的,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实际却获得的很少。
在某一方面来看,我的存在一定是恶俗的。
我不禁想。
6
在没有人爱我前,我要加倍爱自己。
——墙语花痕
我在墙面上一笔一画地写着。阳光会温暖这段文字。
它,不会像我想要的爱情那般寂寞。
7
郭子吟。一个我用了十七年的名字。
母亲希望我以后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对于小时候不谙世事的我而言,艺术家早已是了我苦苦追求的梦想。母亲以她不变的方式爱我,早早就逼我学习了书法、钢琴等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变得不快乐了。小孩总是缺乏主见,所以我依旧默默接受母亲的安排。
电于她长期以来对我生活的过多限制,我的朋友并不多。当看到别的小朋友可以和很多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公园荡秋千玩捉迷藏时,我有的只是羡慕。也只能是羡慕。远远。远远的。仰望着他们的快乐。一到晚上,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这些都是母亲所不知道的。
父亲是一位外科医生。自我懂事起他就忙里忙外的,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即使在家多半也是在睡眠中度过的。他虽是一脸的疲惫,但看到我时总是尽力维持着幸福的笑容。一有空闲,父亲就会陪我聊天。讲很多外面世界的故事和各种各样的人生。父亲说从故事中去看人的本性,才是*真实的。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通过别人慢慢地了解自己。
渐渐长大了。
浅朵儿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亦是我*好的朋友。在她面前,有着*自然*放松*幸福的我。快乐或不快乐,得意或失意,朋友都不会改变。真希望能够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
希望能够一直在一起的还有一面古墙。那是我和浅朵儿*先发现的,它在校园的一个小空地上,是我们的成长记录档。几乎每天我们都要到那里去,写出此刻的心情还有想对彼此说的话。
“我很乖。”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墙上写这三个字,如今它已经骗不了我了。骨子里我是不安分的。一直想要去旅行。而母亲所给我的承诺,比如“寒假带你去××,暑假带你去××”,总是一次次食言,胎死腹中。她给出的解释干篇一律——以后考上大学了,找到工作了,有出息了,想去哪里都行。现在的时间应该好好学习,其他的都别多想。
失望。失望。继而绝望。母亲所谓“为我好”的不守信令我对“以后”产生了极大的反感。我不喜欢这个词语。
是厌恶。
我想离开。
当我回到家里时,母亲质问为什么那么迟。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活得好累好累,还要敷衍母亲说什么老师拖课之类的。
这让我愈加想出去走走。不知道去哪,总之是离开。
带上了这些年来的存款以及一些衣物,留下一封信。
没有目的地。只是盲目地想离开。
盲目到我不能更多思考。
盲目到我不能控制自己。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负责。原谅我。
我只想找寻遗失踪迹的美好。仅此而已。
——摘自郭子吟的博客《低吟浅唱》
8
夜色渐拢。
——子吟儿。快看。有好多星星哦。
——真的耶。有好多好多星星哦。
那年我们10岁。
——子吟儿。快看。好亮的北斗七星哦。
——嗯。好漂亮哦。
那年我们13岁。
——子吟儿。快看。那里。那里。有一颗流星哦。闪亮闪亮的。
——*亮的星星是痛着的,要很努力折射着阳光。对毫无相关的人微笑。并默默不快乐地燃烧自己。
我们要平凡。好不好。似一种恳求的语气。
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
那年我们16岁。
子吟儿。你会不会迷失?
子吟儿。我们要平凡。很平凡很平凡。好不好。我们一起。
你不会再似流星那般闪耀了。
我知道,你累了。
——浅朵儿留
在屏幕前好似面对着一个不可测量的无尽的空洞。已经麻木的手指反反复复敲敲打打,反反复复按下“delete”。*终才留下这段文字。
“叮铃铃——”
“喂——”或许是哭了太久的缘故,我很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才勉强发出了单薄的一声。
“喂。浅朵儿吗?是我啊。”传来的是我熟悉不过的声音。如此轻快悦耳。
憋了数秒钟,我艰难地吐了一个字:“吟?!”
“对啊。怎么啦。你的声音貌似很不正常耶。感冒了?”她的话语听起来很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