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老太爷一辈子*大的追求就是吃喝,吃饱了,喝足了,才会想到女人。”娇老太太说。
“也许,他是饿怕了。”我说。我竭力去想象老太爷狼吞虎咽的样子。那双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痴迷眼神,不时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通常习惯于用“贪婪”两个字来形容这种眼神。
“老太爷从来不跟大伙一起进餐,他吃小灶,厨子是从沧州老家请来的。如果你以为他吃的是山珍海味,那就错了,他只吃贴饼子、山芋粥和炖肉,几十年如一日,自打我进了这个家,就没见他变换过菜谱。”
“真是个怪老头。”
我随着娇老太太穿过走廊,进了一扇门,她招呼了声“妹子”,这时我看见了刚才那个苗条的年轻女人。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她,令我不喜欢的并不是她的风情万种,而是她表情太过丰富的脸孑L以及太过热情的声音。那女人走到我跟前,说“这就是房州和霞儿的孙子吧”,然后就拥抱了我,眼泪落到了我的脖颈里,冰凉。我敢肯定地说,刚才我所听到的叫骂声,定是面前的这两位发出的。
“这是你红老太太,大概你的奶奶也没跟你提起过吧?”娇老太太的眼眸是热情的,可是语气却是鄙夷的。
“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红老太太洒脱地说。她穿着一身黑衣裙,看上去很配她白皙的肌肤和嫣红的双颊。
“老东西吃过了吗?”
“没呢,他那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红老太太说。红老太太与娇老太太非常相像的是,都风流而美丽,不过她缺乏娇老太太的优雅和细致。她们虽然过的是优渥生活,但显然她们并不快乐,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感觉得到。
“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红老太太把我拉到窗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像是在把玩一件瓷器什么的,“这孩子真跟房州有点相像,这眉,这眼。当初,你爷爷跟你奶奶偷偷好上的时候,我就极力想成全他们,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对嘛。可是,你娇老太太和老太爷就是反对,而且还把所有的亲戚朋友纠合起来,群起而攻之,几乎逼得两个年轻人走投无路,唉,可怜见的。他们俩双双失踪,是在一个晚上,这在这个家族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老太爷还派人四处寻找,说是要打断他们的腿,你的爷爷和奶奶怕被他们抓住,便躲进了一所德租界的教堂里,谢天谢地,总算逃过了一劫……”
“如果你们总是纠缠这件事的话,那么请允许我离开。”娇老太太拉起裙摆,匆匆走出房间,显然这些往事仍然能带给她极大的震动。她临走还说了一句:“我现在才知道坐在这里听人家数落你,该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你完全没必要坐在这里听着,哦,对了,也到了你午睡的时问了,祝你做个甜蜜的梦。”红老太太在揶揄娇老太太,我从红老太太的眼中就看得出来。“她总以为她读过几年书就了不起,就看不上我这个唱大鼓书的。孩子,别理她,让她去,咱们说咱们的。”我发现,当她不发脾气的时候,她竞拥有一对*迷人的含笑眼眸。估计,老太,爷就是为这样的眼眸所吸引。
“红老太太原来是唱大鼓书的?”我好奇地问。
红老太太扬了扬眉毛,“我是唱含灯大鼓的,当年也是不然,老太爷也不会疯了似的追我。”
到目前为止,我起码知道了我的老太爷拥有三个妻子,而且他的三个妻子我也都见过了。
“孩子,跟我说说,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红老太太用舞台上道白似的音调问我。
“我在一家地方报社当编辑。”
“那么,当编辑之前呢?”
“我开过铺子,卖书,卖我喜欢的那些30年代的旧书。”
“那么,开铺子之前呢?”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有刨根问底的毛病。也许这些家长里短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吧。在这样钩心斗角的家庭里神经不高度紧张才怪。
“我在师范读书。”
“唉,你该去留洋的。一匹名贵的马,需要上好的饲料喂养。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她跟所有登过舞台的女演员一样,感情丰富而且也善于表达这些感情。无疑,这是一种天赋。
“还好。”我在读书的时候,同时也在一家服装厂打工。那是个女工乐园,男人就备受歧视,整个厂区连个男茅房和男浴室都没有,内急时要跑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幸好,我在那一直上夜班,也就不太觉得委屈。
“你的媳妇呢,怎么没有一起来?”她又问。
本来我想把我和我那妞的真实故事告诉她,可是看到她嘴角浮着的一丝疲倦的微笑,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就说:“她忙得很,一直在加班。”
“她挺漂亮,你小子很有福气。”她用病态似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很清楚她从来没见过我的妞,所以她的口气就显得特别诡异,仿佛她是上帝一样。我想说我的妞早跟一个叫吴淼的小子跑了,跑到日本去了。
“放心吧,你的女人终究是你的女人,谁也拐不跑她,因为企图拐骗她的那个家伙被捕入狱了。”
红老太太说得那么肯定,不容你不信,我倒很想知道这是他们到达东京成田机场之后,还是登上国航波音747之前?
没等我问,她却忙着从她的柜门里拿出了许多东西,那是为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褥垫、小床、小玩具汽车和走马灯。
“这是……”
“这是给你的孩子预备的。”红老太太说。我突然记起我那个曾祖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太惊讶了,惊讶得连做惊讶表情的时间都没有。
我的妞是我老师的千金。我每个星期六都去看老师,偶尔遇见她也只是点点头,属于淡如水的那种关系。三年过后,我和她终于有了**次约会,在东站的一座天桥上共度了一个夜晚。对于我来说,这是初恋,假如不算在服装厂认识的那个大我四岁的春姐的话。
夏季的某**,我们一起去了北戴河海滨,海水很蓝,我们天天去游泳,然后就躺在沙滩上,谈了各自的理想和抱负,越谈话越多,终于把谈话的地点转移到了床上。
“原来你不是**次。”做爱之后,这是我的妞说的**句话,如果我能够选择,我会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不让我选择,每一次我试图解释的时候,她就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这成了我们之间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可是我真的很爱她,她特别地俏皮,*迷人的是她的乳房,她的乳房大而白,乳头像红宝石般的艳丽。
“我给好几位孕妇接生过,”红老太太骄傲地说,“等你媳妇临盆的时候,接到我这来。”P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