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与其他女人不同,姜雪子兜里经常装的是一根铅笔和一块橡皮擦。
她的手心里攥出了汗。那块橡皮擦烫得像一颗发红的煤球,而铅笔锐利
得如眼前的光线,咄咄逼人。打小,姜雪子就惧怕一切尖锐的东西。
臧刚被两名法警带了过来,脊背上没扎绳子,脚踝上也没拴镣铐,但手
腕上扎着明晃晃的铐子。一下囚车,臧刚的头就拾向高空。嘴巴跟鱼鳃一样
贪婪地吸着空气,两只眼球也活泼地环顾着。法警的胳膊上戴着红布做的箍
子,两颗鹅黄色的汉字是:执行。法警并没有推推搡搡,很松懈地跟在臧刚
的屁股后头。姜雪子注意到,其中一名法警的腰弯着,脊椎是一道弧形。这
使他的影子像一枚虾米那样。姜雪子的目光很快钉在了臧刚的脸上,一刻也
没离开。
注射执行车停在花园一侧。草坪仿佛是一块洁净的毡毯,恭候着仪式开
始。
这么幽静的环境,一点也不像刑场。事实上,死刑执行的仪式就安排在
殡仪馆的院子里。执行一结束,尸体马上就会被送进炉子里火化,简化了一
切不必要的程序。从外观上看,执行车也和一辆普通的南京依维柯商务车并
没什么两样:乳白色的外壳,隆起的车顶,车窗内落下了黑色的遮阳布。普
通的牌照,身上也没刷特别的标记,像一座坚固的钢铁堡垒,静静泊着。
花园周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执行车确实没一丁点儿的特殊之处。
可即便如此,姜雪子还是感觉有些寒意。
日光一览无余地射过来,把簇拥的花朵衬托得鲜艳欲滴。几株葵花站得
也很挺拔,蜜蜂缭绕着,令空气里充盈着一股蜜香。姜雪子的目光停留在了
臧刚的脚下。一道影子忽长忽短,忽左忽右,像一块儿童的橡皮泥,能随意
捏成任何形状似的。但那道影子并不像臧刚本人的,它被日光涂抹着、修饰
着、篡改着,始终是一张草稿。
后来,臧刚停下了,那团影子立刻缩回到了他的脚下。是啊,人的影子
就是一条章鱼——要���张牙舞爪,要么收束成团,但谁又知道日光才是一块
真正的橡皮擦呢?这么一走神,姜雪子觉得兜里的“煤球”更烫手了。
法院的人在验明正身。臧刚很配合。
离着几米远,姜雪子看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一度,臧刚居然还笑着。
笑声飘过来,化在了空气里。后来,法院的人将一支钢笔递给了臧刚,还将
签字夹板伸到臧刚眼前。臧刚的姿势很别扭。他索性蹲在了地上,将那张纸
垫在膝盖上,迅疾地签下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