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小屋
爷爷的小屋建在高坡上,透过窗外那一排小树的间隙,丹珂躺在床上就能望见湖。
“江水跑累了,得找个湖湾歇歇脚。”爷爷说。银叶湖,正是那种让江水歇脚的静水湾。它长得像一片柳叶,从大江的枝干上发梗,绕上一个大湾,再把叶尖尖黏附在枝干上。经过这番绕道,那裹挟着泥沙的浊流便恢复了天然水色,再流回大江时,竟带去了半江清亮。
映着天光,湖水并不像水彩颜料中的“湖蓝”,而是蓝中带绿,越远,越淡,*后融入水面蒸腾的雾气,化进天边的白云。其实,到近处看,那水不绿也不蓝,两年前,刚上完一年级的丹珂**次去湖里学游泳时,就惊讶地发现湖水根本没有颜色。人浮在水上,还能看到一对对黑色的“小星星”在眼前游来游去——那是银鱼的眼睛!
银鱼的身子也跟湖水一样,是无色透明的;只有当它们被人惊扰跃出水面的刹那,才在阳光下显现一线线银白,弹跳着一闪,一闪。
丹珂好喜欢。“给我抓一条,就一条!”她缠着爷爷叫,“我要把它养在瓶子里,喂它好吃的,给它换水,让它快快乐乐!”
划着充气塑胶筏子陪她玩水的爷爷却垂下眼帘一声不吭。“你不是挺有办法吗?爷爷,你干吗不说话呀!”丹珂使劲儿摇晃塑胶筏子,“我要银鱼我要,我就要嘛!”
“我在想。”爷爷从嘴角抽出烟斗,“我想,要是湖里的鱼把你抓了去,关进湖底下的一只气箱里,给你吃好的给你换气,你会不会快快乐乐?”
丹珂心上打了个咯噔,再也不闹着要抓鱼了……
湖堤下传来悠扬的音乐。那是爷爷他们厂里的德国专家霍夫曼在吹小号。老霍每天一大早必定到湖边来过把瘾。今天他吹奏的是《多瑙河之波》。躺在床上的丹珂便整个儿沉浸到了号声描绘的波浪里。她开始计算离暑假还有多远——那是她和小银鱼们私下约定相聚的日子!
她跟它们的第三次聚会将特别特别愉快,因为她已经学会了像小鱼一样深潜,可以陪伴它们遨游水底世界啦。她的*高潜水纪录是二十八秒。这么短的时间好像不能用上“遨游”这个词儿。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丹珂——”爷爷的声音打断了丹珂关于正确说法的思考。她“哎”了一声,伸个懒腰坐起来。
七个替她抬着床的木头小矮人大瞪着眼,又惊又喜地望着她,那模样,活像真看到白雪公主苏醒似的。丹珂冲它们挤挤眼,挥手从它们硕大的红鼻子上依次按过去,房间里立刻响起叮叮咚咚的一组音阶。丹珂就蹬着一系列高高低低的五彩蘑菇下到地面。
悬空的床底下有一只巨大的宝葫芦。她碰了碰葫芦嘴,葫芦“吱”的一声裂开半边,露出一把椅子和一个梳妆台。丹珂不去取梳子,只对着镜子用手拢了拢她男孩式的短发,匆匆钻进那个做成“灰姑娘宫殿”的大立柜去找她的衣服。
这一切都是爷爷亲自设计、亲手制作的,爷爷有双巧手。那双巧手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替他的宝贝孙女儿的童话小房间添点儿什么,让丹珂惊喜不已。
爷爷自称“业余七段”木匠,但如果去做玩具设计师,**够得上专业水平。他做的匹诺曹能够牵着到水泥马路上踱方步,做的木牛流马能让丹珂骑着去“兜风”。丹珂很小的时候玩的电钢琴、芦笙都出自爷爷之手。再大些,丹珂迷上了风筝,爷爷又花了一年的空闲时间,专门研制风筝。
那可不是一般的风筝!爷爷做的风筝不仅用灯光音响,武装出现代化风格,而且全是带“碰”的。那些“碰”多半是沿着风筝线上下滑行的小人儿。如果风筝主题是齐天大圣,它的“碰”便是哪吒!小哪吒足蹬风火轮勇气十足地冲上去,虽然一“碰”就败退下来,可是屡败屡战,让人不得不拍手叫好。
爷爷却不满足了。下一回,他把“碰”做成了擎烟火的小胖孩,飞上天去,还能准准地点燃一枚炮仗。砰!吊在风筝下的鬼子碉堡炸飞了,小游击队员机灵地飞下来。
有一回爷爷做了个立体“黄鹤楼”,飞得挺好的,作为“碰”的仙鹤也栩栩如生,可是那“楼”逆风飞时,怎么也直立不起来。
爷爷灵机一动,干脆把那“楼”改造成比萨斜塔,“碰”呢,自然做成了伽利略。小小伽利略飞上斜塔,“碰”一下,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啦。
仗着这奇绝的构想,丹珂带风筝参加市里的风筝大赛捧回个特等奖,还代表爷爷上了一回电视。
丹珂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爷爷又在为她设计下一件玩具了……
老爷子做玩具都成瘾啦!
家里的玩具多得摆不下,丹珂就把玩腻了的玩具送给小朋友。自己也去给爷爷帮忙,给玩具上色,粘花。她的手艺可不能跟爷爷比,常常是帮了倒忙,把那些半成品弄得一团糟,爷爷从不生气。
只要丹珂愿意动手,干砸了也没事。丹珂越来越大胆,再搞砸,也“屡败屡战”。
伙伴们没有一个不嫉妒丹珂的,嫉妒她有一个好爷爷。
这样的爷爷,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呀,在有些方面,爷爷对丹珂要求特别严格,爷爷对丹珂比谁都凶!他说厂区的大楼房把丹珂加工成“奶油面包”了,又抱怨爸爸妈妈把丹珂宠成了“波斯猫”,非把丹珂接到他的湖边“别墅”来不可。于是丹珂从八岁起每天得独自步行九百米小路,去环湖大道乘厂车上学,下午还得照样走回来。
妈妈心疼坏了!
爷爷对丹珂说别理她!她忘了自己八岁就能挑水,能卖冰棍儿,却总想把你搂着捂着。小不点儿的,老关在大楼里不憋成个呆子才怪呢!爷爷说你先得把脚杆子练结实,再使眼睛、耳朵、鼻子时常“吃”得饱饱的,免得患上营养不良症。
爷爷的话让妈妈莫名其妙,丹珂却一听就明白。从此上学放学的路上她再没让眼睛、耳朵、鼻子闲着。爷爷进一步施加压力,没事儿时老叫她讲路上的见闻,见啥说啥,风霜雨雪,鸟语花香,连蝌蚪长脚、蜥蜴打架的小事儿都不放过。爷爷爱刨根问底,听得高兴时还要敲进电脑,弄得丹珂像航海归来的探险家一样兴奋,走在小路上,更是机敏得侦察兵似的。
丹珂不知道爷爷记下这些有什么用。但爷爷的新爱好让她增添了许多快乐。每次她侦察到新情况,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对爷爷诉说;她那眼光,也真像侦探一样锐利。
有次丹珂跟爷爷逛体育场,回家的路上,爷爷信口问了一句:“体育场门口的松树,跟咱们屋子边的松树有什么不同?”
丹珂想也没想就把不同点给“归纳”出来:一、那些树长得像幼松,却特粗特壮,像是放大了的小树;二、它的松针是三根一束的,比咱们屋前的多一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