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乌珍,你真的想离开岗寨吗?”我仰起头来看着高高的花架
。我叫乌珍,我有一个大家族,家里有前花园,还有后花园。我在十八岁的
时候已经从女子中学毕业了。女子中学在县城,离岗寨有八十多公里,我多
数时间都住校,回家时,父亲就会让仆人牵着马到校园门口来接我。当仆人
蹲在地下,让我站在他肩上跨上马背时,我在女子中学门口体会到了一种虚
荣的尊严。这种令人讨厌的尊严维系了我虚荣的中学时代,同时也带来我虚
浮的青春期的开始。
表哥盯着我说:“乌珍,你如果真正想离开的话,明天当落日的余晖把
后花园染成铜锈色时,你就站在后花园里,我会来见你的。记住了,一定不
要错过黄昏把花园染成铜锈色的时刻,如果与这个时刻错过,你就永远留在
岗寨了。”我点点头。表哥离开以后,铜锈色就把花园笼罩其中了。除了女
子中学的生活之外,我多数时间就待在后花园中生活,尽管我八岁的时候就
看见了一件令我陌生和厌恶的事情。
我父亲把手伸进一个女仆的衣襟之中时,当时我年仅八岁。那是一个闷
热的夏天,我发明了一种午后生活,即趁家人们躺在凉席上睡午觉的时刻,
溜到后花园的花架上睡觉,那时候花架上松软的绿色藤架仿佛为我搭起了一
座空中凉屋。
然而,我却看见了父亲的手。那只手从闷热的空气中伸出来,女仆战栗
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女仆叫什么名字,她是前花园的女仆呢,还是后花
园的女仆,或者是厨房里的女仆。总之,在岗寨,我们家女仆*多,附近有
姿色的年轻女人大多在我们家做了仆人。
这一刻,是我*为恐慌的时刻。女仆战栗着,已经退到了墙边,她那窒
息的身体小小的,仿佛合拢起来的花蕾。墙面上长出了绿色的苔痕,地下同
样也长出了苔痕,女仆的身影朝前后晃动着,然而,父亲的手拉住了女仆的
衣襟,我从花架上看见了父亲作为男人的另一张脸:淫欲和偷情交织在一
起的线条,使父亲显得很���生。
*为致命的是我在年仅八岁时就知道父亲的手伸进女仆的胸口是为了乳
房。在我年仅八岁的时候还不可能滋生出这样的问题:既然母亲已经有一
对洁白的、硕大的乳房了,为什么父亲依然会将手伸进一个女仆的胸间去寻
找乳房呢?
这个问题有待于我的人生去追问。然而,我此刻面临着离家出走,在之
前,表哥回来了,他是骑着马儿回来的,从我记事时他就骑着马儿离家出走
了。当他走近我时,就劝诫我说:“女孩子呆在岗上是没有出息的,不如到
外面去见见世面吧。”
当表哥讲着外面的世界时,我的心似乎被唤醒了。表哥说除了带我离开
之外,他还要带岗寨的另外两个女孩离开,她们分别是斑鸠和鸽子。她们没
有上过女子中学。在整个岗寨上,能够骑着马儿到县城上女子中学的除了我
乌珍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当我从表哥所言的那种铜锈色中把头探出后花园时,我并不知道年仅八
岁时我看见过的父亲的那只手已经成为了一种意象,它使我的身心在幼年时
代就遭遇到了折磨,它蕴藏着未知之谜,使我奔往一团暗处。几天以后,当
表哥把我们三人带到了一座小镇上时,我汗淋淋的身体嘘了一口气,这是一
座到处晃动着马帮的驿站小镇。
P1-3 书评
从本质上讲,我想写一部迷失于肉体的简史,我想写出肉体的虚假和灵
魂遭唾弃之后的孤独和哀伤。
——海男
海男笔下的人物、故事大多充满了激情。她对文字之美的追求,对叙事
的悉心体会使她倾向于理智的分析。她坚持不懈刻画的女性形象、沉郁、感
性而热烈。
——作家孙甘露
海男永远就是海男,她的写作始终向着命运不可知的向度进发。她总能
够把握住那种怪异的经验——在《妖娆罪》中,异域风情加上历史的久远背
景,使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更显出诡异之气。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
海男以唯美之笔写出了以肉体为标志的世间一切色相的存在与虚无。更
令人称道的是,古典汉语的审美情致——水色——在海男的诗意书写中开出
了妖娆的语言之花。
——文学评论家胡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