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探长把卡农·彭尼神父送到出租车上,让他继续赶路去大英博物馆,而让马普尔安坐在入口大厅里。让她在那儿等上十分钟左右她会不会介意?马普尔小姐并不介意。她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坐在那儿,看看四周,并进行思考。
伯特伦旅馆。这么多的记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她想起了一句法文短语:Plus a chanag, plus c'est la même chose。她把词序��倒过来:Plus c'est la même chose, plus a change。怎么说都对,她心里想。
她觉得悲哀,为伯特伦旅馆,也为她自己。她不知道戴维探长下一步要她干什么。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马到成功的兴奋。他的计划终于就要实现了。这是戴维探长的“开始进攻”。
伯特伦的生活跟往常一样进行着。不,马普尔小姐发现,跟往常不一样。是有不同,但她还看不出不同之处在哪里,也许是有种不安?
“准备好了吗?”他和蔼地问道。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去拜访塞奇威克夫人。”
“她住在这儿?”
“对。与她女儿一起。”
马普尔小姐站起身。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喃喃地说道:“可怜的伯特伦。”
“您是什么意思,可怜的伯特伦?”
“我想,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
“嗯,从您的角度去看,也许我知道。”
“不得不摧毁一件艺术品,总是让人伤心。”
“您把这地方称作艺术品?”
“当然。你也是这样认为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老爹承认说。
“就像花坛里长满了羊角芹,你对它毫无办法——除非将它们都连根拔起。”
“我对花园了解不多。但要是把这比喻改成干腐病,那我同意。”
他们乘电梯上楼,经过一条过道,来到角落塞奇威克夫人和她女儿同住的一个套房。
戴维探长敲敲门,有人说“进来”,于是他走进去,马普尔小姐跟在后面。
贝斯·塞奇威克坐在靠窗的一把高背椅上,膝上放本书,但她却没在看。
“又是你,戴维探长。”她的视线越过他扫向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点儿吃惊。
“这是马普尔小姐,”戴维探长介绍说,“马普尔小姐,这是塞奇威克夫人。”
“我以前见过你,”贝斯·塞奇威克说,“有**你和塞莉娜·哈茨在一起,对吗?请坐,”然后她又转向戴维探长,“你有射杀埃尔韦拉的人的消息吗?”
“没有你所称的‘消息’。”
“我觉得不可能有。那样的大雾,捕食的野兽都出来四处逡巡,寻找独身行走的妇女。”
“也可以这么说,”老爹说,“你女儿怎么样?”
“哦,埃尔韦拉已恢复正常了。”
“她与你待在一起吗?”
“是的。我给勒斯科姆上校——她的监护人——打了电话。他很高兴我愿意负责。”她突然大笑一声,“可爱的老家伙。他一直想促成我们母女团圆。”
“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老爹说。
“哦,不,他没有。只是目前,是的,我觉得这是*好的办法。”她扭头望着窗外,变了腔调说:“听说你们逮捕了我的一个朋友——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以什么罪名?”
“不是逮捕,”戴维探长纠正她的话,“他只是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我已经派我的律师去照管他了。”
“非常明智,”老爹赞许地说,“任何人,与警察有了小麻烦时,找一个律师是很明智的做法。否则他们可能一下说出不恰当的事。”
“即使完全无辜?”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更加必要了。”老爹说。
“你真是愤世嫉俗,不是吗?你们向他都提了些什么问题?我可以问问吗?或者不可以?”
“一方面,我们想确切知道他在迈克尔·戈尔曼死亡当晚的行动。”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你们竟荒谬地认为是拉迪斯拉斯向埃尔韦拉开的枪?他们甚至互不相识。”
“可能是他干的。他的车子就在转角附近。”
“胡说八道。”塞奇威克夫人粗鲁地说。
“那天晚上的枪击事件让你很感不安,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吃惊。
“我的女儿死里逃生,我当然感到不安。那你认为该怎样?”
“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迈克尔·戈尔曼的死让你非常不安?”
“我为此感到非常难过。他是个勇士。”
“仅此而已?”
“那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认识他,是吗?”
“当然。他在这儿工作。”
“可是,你对他的了解不只这些,对吗?”
“你是什么意思?”
“得了,塞奇威克夫人,他是你丈夫,不是吗?”
有一阵子她没做答,但也没表现出任何烦乱和惊讶。
“你知道的很多,不是吗,探长先生?”她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我已经有——让我想想……很多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二十年——不只二十年。可是,有**我往窗外一看,突然间认出了米基。”
“他认出你来了吗?”
“很奇怪的是,我们都认出对方来了。”贝斯·塞奇威克说,“我们只在一起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我的家人就找到我,给米基一笔钱让他走开,然后带着耻辱将我领回家。”
她叹口气。
“我跟他一起私奔的时候还非常年轻,少不更事,只是个满脑袋装着浪漫念头的傻女孩。在我心目中他是个英雄,因为他骑马的样子。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英俊,开朗,还有爱尔兰人特有的能说善道!我真的认为我是跟他私奔!但我怀疑他是不是也这样想!可是我桀骜不驯,顽固任性,而且发疯似地痴恋着他!”她摇摇头。“没持续多久……*初的二十四个小时就足以让我幻想破灭。他酗酒,为人粗鲁而残忍。我的家人出现将我带回去的时候,我非常感激。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或听到他的消息。”
“你的家人知不知道你与他结婚?”
“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们吗?”
“我并不认为我结婚了。”
“为什么?”
“我们是在巴利高兰结婚的,但是当我的家人找去的时候,米基跑来告诉我那场婚礼是假的。他说是他和朋友们一起闹着玩的。那时候,我觉得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很自然。他是想得到那笔钱,还是害怕在我不到法定年龄就跟我结婚而触犯法律,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我一刻也没怀疑他那番话的真实性——那时候没有。”
“后来呢?”
她好像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哦,很多年以后,当我对生活、对法律上的事有更多一点认识之后,我突然想到,很可能我是和米基·戈尔曼结婚了!”
“所以,当你嫁给科尼斯顿勋爵的时候,你实际上犯了重婚罪。”
“还有,当我嫁给约翰尼·塞奇威克,又嫁给我的美国丈夫李奇微·贝克尔的时候。”她看着戴维探长,像是觉得好笑般地大笑起来。
“这么多的重婚罪,”她说,“看来真是太荒唐了。”
“你从来没想过离婚吗?”
她耸耸肩。“那件事不过是场愚蠢的梦。为什么要算陈年老账呢?当然,我和约翰尼说起过。”提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他是怎么说的?”
“他不在乎。约翰尼和我都不是太守法的人。”
“重婚罪是要受一定惩罚的,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着他笑了。
“谁会去担心多年前发生在爱尔兰的事情呢?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解决了。米基已经拿了他的钱滚蛋了。哦,你难道不明白?那只是件小事,一件我想忘却的事情。我把那些事情,那些在生活中一点儿都不重要的杂事都放置一边不管。”
“然后,”老爹以一种平静的声音说,“十一月的某**,迈克尔·戈尔曼又出现了,并向你勒索?”
“胡说!谁说他向我勒索的?”
慢慢地,老爹的目光移到在椅子上静静坐得笔直的马普尔小姐身上。
“是你。”贝斯·塞奇威克瞪着马普尔小姐,“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好奇。
“这家旅馆的椅子,靠背都很高,”马普尔小姐说,“它们非常舒适,我正坐在写字间的火炉前,想在上午出门之前先休息一下。你进来写信,我想你没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于是——我听到了你与这个叫戈尔曼的谈话。”
“你听了?”
“那是自然,”马普尔小姐说,“为什么不呢?那是公共场合。当你推开窗叫唤外面那个人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一次私人谈话。”
贝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很有可能。”她说,“对,我明白了。但即使如此,你误解了你听到的话。米基没有敲诈我。他可能动过念头——但在他能一试之前我就把他吓跑了!”她的嘴唇又翘了起来,露出舒心的微笑,使她的脸显得十分迷人。“我把他给吓跑了。”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我想你很可能达到目的。你威胁说要开枪打死他,你处理得——要是我这样说不致冒犯的话——相当不错。”
贝斯·塞奇威克扬起眉毛,觉得有点儿意思。
“可是我并不是**听到你们说话的人。”马普尔小姐接着说。
“我的老天!整个旅馆的人都在听吗?”
“另一张椅子上也坐了人。”
“谁?”
马普尔小姐闭上嘴唇。她看看戴维探长,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眼神。“如果这是不得不然,由你去做吧,”这眼神说,“我可做不来……”
“你女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戴维探长说。
“哦,不!”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喊道,“哦不,不是埃尔韦拉。我明白了——对,我明白了。她一定认为——”
“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她偶然听到的话,所以去爱尔兰寻找事情的真相。那不难发现。”
贝斯·塞奇威克再次柔声说道:“哦,不……”然后说,“可怜的孩子……即使是现在,她也从未问过我一件事。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在内心藏得密密实实的。只要她告诉我,我会向她解释一切——让她知道这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那方面她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戴维探长说,“要知道,有趣的是,”他以一种追忆的漫谈方式——像一位老农谈论着他的牲畜和土地——继续说道,“经过多年的反复验证,我学会了不相信简单的模式。简单模式往往太好了而不是真实的。那天晚上的谋杀模式就像那样。女孩说有人向她开枪打偏了,门卫跑过去救她,被第二颗子弹击中。那可能是真实的,那可能是女孩所看到的情况。但实际上,在这表相的背后,事实可能很不一样。
“塞奇威克夫人,你刚才很坚持地说,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没有理由害你女儿的性命。嗯,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想是没有。他是那种可能与女人吵了架,拔出刀来就往她身上捅的年轻人。但我认为他不会躲在一个地方,残忍地等待时机向她开枪。可是,假设他想杀害的是另外一个人。尖叫声和枪声响起,而实际中弹的是迈克尔·戈尔曼。假设那是有意安排的,那马林诺夫斯基可说安排得非常周到。他选择一个有雾的夜晚,躲在那个地方,等待着,直到你女儿从大街上走过来。他知道她会来的,因为他已经这样安排了。他开了一枪。这一枪并不是冲着女孩的。他小心地不让子弹接近她,但她认为那是朝着她开枪的。她尖叫起来。旅馆的门卫听到枪声和尖叫声,冲到大街上,然后马林诺夫斯基开枪打死了他要打死的人——迈克尔·戈尔曼。”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拉迪斯拉斯为什么要打死米基·戈尔曼呢?”
“也许是因为一桩敲诈勒索的小事。”老爹说。
“你是说米基向拉迪斯拉斯敲诈?凭什么?”
“也许,”老爹说,“和发生在伯特伦旅馆的事情有关。迈克尔·戈尔曼对此可能了解颇多。”
“伯特伦旅馆发生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那是个不错的骗局,”老爹说,“精心地策划,漂亮地执行。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马普尔小姐以前在这儿的时候问我,这地方有什么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回答这个提问:伯特伦旅馆实际上是多年来为人所知***、*大犯罪集团的总部。” 27
沉默了一分半钟,马普尔小姐开口了。
“真是非常有意思。”她交谈般地说。
贝斯·塞奇威克扭头看着她。“你好像并不感到吃惊,马普尔小姐。”
“不,我并不怎么吃惊,许多奇怪的事情好像都不太搭调。一切都太**了就不会是真实的——要是你明白我意思的话。在戏剧界,他们叫做‘漂亮的表演’。的确是表演,不是真实的。
所以,有许许多多机会,人们以为看到朋友或者熟人——却发现自己弄错了。”
“这样的事情是会发生,”戴维探长说,“但这里发生得太频繁了。对吗,马普尔小姐?”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像塞莉娜·哈茨就会犯这样的错误。但其他很多人也是,那你就禁不住要注意这种情况了。”
“她注意很多事情。”戴维探长对贝斯·塞奇威克说,好像马普尔小姐是他一只会表演的爱狗。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扭头看着他。
“你说这个地方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总部,是什么意思?要我说伯特伦旅馆是世界上*正派的地方。”
“那是当然,”老爹说,“它原该如此。许多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把它建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正的人和假冒的人非常聪明地混杂在一起。你们有一个极棒的演员经理掌管演出——亨利。你们还有那个伙计——汉弗莱斯,极为能说善道。他在这个**还没有不良记录,但他曾与国外一些相当奇怪的旅馆案件有牵连。一些非常不错的性格演员在这里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不过我得承认,对这整个组织我不由感到非常钦佩。它花了**不少的钱。它一直使刑事调查部和地方警察局感到头痛。每次我们好像有了一定的进展,发现了某个事件——但结果却发现它与别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们没有就此停手,那儿查一点,这儿查一点,一家汽车修理厂里放着成堆的车牌,能在瞬间换到某些车子上;一家公司拥有数辆家具车,一辆送肉车,一辆杂货车,甚至一两辆假冒邮车;一个赛车手开着赛车在难以置信的时间内跑过难以置信的路程;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个老神父开辆老掉牙的莫里斯牛津吃力地爬行着;一家农舍住着以种蔬菜水果为业的农夫,他在必要的时候给予紧急救援,还与一位医生保持联系。我用不着一一���举,这些分支似乎是无止境的,而那只是其中一半。伯特伦的外国游客是另一半。他们大多来自美国或大英帝国的自治领地,不会引起怀疑的富人携带大量豪华的行李前来,又带着大量豪华的行李离去,它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而实际上并不是。进入法国的富有游客没怎么受到海关的打扰,因为如果游客往这**里带入货币,海关是不会惊动他们的。同一游客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泥做的罐子不可能总到井里去打水。这些事件都很难找到证据或联系在一起,但*终都会兜起来的。我们已经着手行动了。比方说,卡伯特夫妇——”
“卡伯特夫妇怎么了?”贝斯猛然问道。
“你还记得他们?很不错的美国人,真的非常不错。他们去年在这儿住过,今年又来了这里。但他们不会再来第三次了。没有人能来这儿享受两次以上。是的,他们到达加来的时候被我们逮捕了。安排得非常不错——他们带着的衣箱,里面整整齐齐地藏着三十多万英镑——那是贝德汉普顿火车抢劫案的赃款。当然了,那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伯特伦旅馆,让我告诉你吧,正是指挥这一切的总司令部!有一半的员工参与其中,一些客人也参与其中。有些客人确是他们自称的那个人——但有一些不是。真正的卡伯特一家,此时正在尤卡坦。再者,便是盗取他人身份的骗局。拿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为例,大众脸,又大又圆的鼻子,还有一颗疣子。非常容易模仿。卡农·彭尼神父,一个和善的乡村神父,有着一簇乱蓬蓬的白发和健忘的举止。他的特殊习惯,他从眼镜往上看的方式——都非常容易被一个硬底子的演员所模仿。”
“那样做又有什么用呢?”贝斯问道。
“你真的是问我吗?那不是很明显吗?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有人在一次银行抢劫案现场附近看到他。有人认出他来,提到这件事。我们进行调查,发现完全是误会。那时候他在别的地方。我们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些都是所谓的‘刻意的误会’。没有人会奇怪有人长得如此相似——而实际上又不是特别的像。他卸掉化装停止表演他的角色。这一切都引起混乱。每一次,我们都有一个高等法院法官或一个副主教、一个海军上将、一个少将在犯罪现场附近被人看到。
在贝德汉普顿火车抢劫案发生之后、赃物到达伦敦之前,至少有四种交通工具参与其中。马林诺夫斯基开的一辆赛车参与了,一辆假的箱型货车,一辆里面坐着海军上将的老式戴姆勒轿车,以及一个长着乱蓬蓬白发的老年神父驾驶一辆莫里斯牛津。这一切真是一次绝妙的行动,安排得非常漂亮。
可是,有**这帮家伙遇上一件不走运的事,那个糊涂的老神父,卡农·彭尼神父,在错误的日子里去赶飞机。他们将他从机场打发走后,他毫无目的地走到克伦威尔路,看了场电影,半夜后回到这儿,来到楼上他的房间——他的口袋里装着房门的钥匙,他打开房门,走进去,极为震惊地看见自己正坐在一把朝着他的椅子上!这伙人*没预料到的是看到真正的卡农·彭尼神父——他本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卢塞恩的,现在却活生生走进来!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已准备好动身去贝德汉普顿扮演他的角色,这时候真正的人走了进来。他们不知怎么办好,但这伙人中的一员反应迅速采取了行动。我猜是汉弗莱斯。他猛击老人的头部,使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有人,我想,为此感到生气,非常生气。然而,他们检查这老人之后,发现他只不过是给击昏了,以后很可能会苏醒过来,于是他们继续按计划进行。假卡农·彭尼神父离开房间,走出旅馆,驱车赶到活动地点,他将在那儿扮演神父的替身。他们如何处置真的卡农·彭尼神父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能猜测。我推测那天晚上他也给挪动了,被放在车里带到那个以种植蔬菜水果为生的农夫家里,他的农舍所在离拦劫火车的地方不太远,而且那里还有个医生能照顾他。这样,如果有报告说,有人在那附近看到卡农·彭尼神父,那一切就非常吻合。这段时间里,那些相关的人必定都感到焦虑不安。等到他重新苏醒过来,他们发现至少三天的时间已经被那一击赶出了他的记忆。”
“否则他们就会杀了他?”马普尔小姐问道。
“不会的,”老爹说,“我想他们不会杀害他的,有人不允许那种事发生。自始至终,这一点很明显:不管是谁操纵这场演出,他都反对谋财害命。”
“听起来真是荒诞,”贝斯·塞奇威克说,“极其荒诞!我不相信你们有任何证据把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与这些连篇废话连在一起。”
“我们有很多对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不利的证据,”老爹说,“要知道,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在不应该来的时候到这附近来溜达。**次来的时候,他是来与你女儿联络的。他们设有暗号。”
“胡说,她亲口跟你说过,她不认识他。”
“她跟我这样说过,但那不是真的,她正狂恋着他。她希望这家伙娶她。”
“我不相信!”
“你无从得知,”戴维探长指出,“马林诺夫斯基不是那种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而你的女儿,你根本就不了解。你也放任这种情形。当你发现马林诺夫斯基来到伯特伦旅馆的时候,你非常生气,是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你是这场演出的***,”老爹说,“你和亨利。财政方面的事由霍夫曼兄弟负责。他们安排联系欧陆银行、设账户及其他方面的事情,但是这个集团的老板,管理并安排它的大脑,是你的大脑,塞奇威克夫人。”
贝斯·塞奇威克看着他大笑起来。“我从没听说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她说。
“哦,不,这一点都不荒谬。你有头脑,有勇气,有胆量。你大多数事情都尝试过;你觉得,*好再试试犯罪。那里面充满刺激,充满危险。吸引你的不是**,我可以这样说,而是这样的事所带来的乐趣。但你并不主张谋杀,也不主张不恰当的暴力。没有杀戮,没有暴力袭击,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好心、悄悄、科学地在谁头上敲敲。要知道,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女人,极少数真正让人感兴趣的伟大罪犯。”
有几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没说话。然后,贝斯·塞奇威克站起来。
“我想你一定是疯了。”她将手伸向电话。
“打算给你的律师打电话?在你说得太多之前,这样做是很对的。”
她猛然一挥手,将话筒往电话架上一摔。
“再一想,我讨厌律师……好吧,你说得很对。是的,我操纵着这场演出。你说得很对,这出戏很有趣。我喜欢它的每一分钟。从银行、火车、邮局以及所谓的押款车里拿钱很让人开心!做安排、做决定都让人开心,非常有趣的事情,得到它们我很高兴。泥做的罐子在井里打水一次都嫌多?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对吗?我想你说得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但你说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开枪打死了迈克尔·戈尔曼,你错了!不是他,是我。”她突然高声而激动地大笑起来。“不要追问他做了些什么,他是怎么威胁的……我跟他说过,我要打死他。我的做法基本上跟你所说拉迪斯拉斯的做法一样。我躲在那地方,当埃尔韦拉经过的时候,我胡乱地开了一枪,当她尖叫起来,米基冲到大街上之后,我瞄准了他,一枪命中,送他上西天了!当然,我有这个旅馆所有入口的钥匙。我从朝向那块废区的门溜进来,上楼到我的房间。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查出这把枪是拉迪斯拉斯的——并怀疑他。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从他的车子里偷了它。但**没有——我向你保证——把嫌疑转嫁到他头上的念头。”
她扫了马普尔小姐一眼。“你是这些话的见证人。记住,我杀了戈尔曼。”
“也许你这样说,是因为你爱马林诺夫斯基。”戴维探长暗示说。
“我没有。”她猛然反驳说,“我是他的好朋友,仅此而已。哦,是的,我们曾经是关系亲密的情人,但我并不爱他。在我这一生中,我只爱过一个人——约翰·塞奇威克。”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变得轻柔起来。
“可是拉迪斯拉斯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而蒙冤入狱。我杀害了迈克尔·戈尔曼。我这样说过,而且马普尔小姐也听到了……现在,亲爱的戴维探长——”她兴奋地提高了声音,大笑起来,“把我抓起来呀。”
她一甩手臂,用沉重的电话机座砸碎窗户,在老爹能站起身之前,她就跳出了窗户,斜着身子沿狭窄的护墙飞快地向前挪动着。戴维拖着肥胖的身躯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跑到另一扇窗并推开窗棂。与此同时,他吹响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警笛。
马普尔小姐费了更大的气力经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们一起注视着伯特伦旅馆的正面墙壁。
“她会掉下去的。她正沿着水管往上爬,”马普尔小姐惊叹道,“可是为什么往上爬呢?”
“到房顶上去。那是她**的机会,她知道这一点。老天,看她,爬得像猫一样灵活。她看上去就像贴在墙上的一只苍蝇。看她冒的这个险!”
马普尔小姐半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她会掉下去的,她不能那样……”
他们注视中的女人从视线中消失了。老爹往房间里缩回身子。
马普尔小姐问:
“你不想去……”
老爹摇摇头。“我这样的身子去有什么用?我已经让手下准备好应付这样的事,他们知道该怎么办。过几分钟我们就会知道,我想她不可能斗得过这么多的人!要知道,她是个千里挑一的女人。”他叹口气,“野蛮人种。唉,每一代都有些这样的人。你不能驯化他们,你不能把他们带回社会,让他们生活在法纪之中。他们只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如果是圣教徒,他们会去做照顾麻疯病患的事,或者在丛林中殉道;如果是坏人,他们会做些你听都不想听的残忍之事,有时候——他们就是野蛮!要是生在另外一个时代,一个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的双手、通过竞争来维持生活的时代,我想他们是可以接受的。时时有危险,处处是危险,而他们对别人也必然造成危险。那样的世界适于他们,他们在那里会如鱼得水的。这一个却不是。”
“你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吗?”
“不知道,那是她的天赋——出人意料。要知道,她一定已经把这件事想透了。她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让一切继续进行,又一边进行思考。努力地思考、计划。我想,啊——”他停住,因为突然传来重重的汽车排气所发出的声音、车轮的尖叫声以及一辆大型赛车引擎的轰鸣声。他探身往外看看。“她成功了,她跑进了自己的车子。”
那辆汽车两个轮子贴地得从转角处经过时,发出更多的尖叫声,随着一声吼叫,那漂亮的白色怪物把整个大街撕成碎片。
“她会害死人的,”老爹说,“她会害死很多人……即使她不自杀。”
“我怀疑。”马普尔小姐说。
“她是个好驾驶,必定的。非常好的驾驶。但是,那一个差一点!”
他们听到汽车吼叫着疾驰而去,喇叭不停地高声鸣叫,吼叫声渐渐微弱。哭声,喊叫声,刹车声,汽车喇叭声、停车,*后是轮胎凄厉的尖叫声,低沉的排气声以及——
“她撞车了。”老爹说。
他非常平静地站在那里耐心等待,这种耐心是他那庞大身躯所特有的。马普尔小姐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然后,像接力一样,话沿着大街传下去。对面人行道上的一个人抬头看着戴维探长,用手势迅速做了几个信号。
“她得到了报应,”老爹沉重地说,“死了!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撞上公园的栏杆。除了一些轻微的碰撞之外,没有其他人伤亡。了不起的驾驶技术。是的,她死了。”他转身回到屋子中间沉重地说:“嗯,她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你听到她说的话了。”
“对,”马普尔小姐说,“我听到了。”她顿了顿,“那不是真的,当然。”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
老爹看着她。“你不相信她?”
“你相信吗?”
“不,”老爹说,“不,那不是事情真正的经过,是她想出来的,这样就能与案子完全相符。但那不是真的。她没有打死迈克尔·戈尔曼。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当然知道。”马普尔小姐说,“那女孩。”
“啊!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为?”
“我一直这样怀疑。”马普尔小姐说。
“我也是,”老爹说,“她那天晚上充满恐惧。她撒的谎都很拙劣。但我一开始却看不出有什么动机。”
“那使我也感到迷惑不解,”马普尔小姐说,“她发现了她母亲的婚姻是重婚,但一个女孩子会为这个而去杀人吗?如今不会吧!我猜里面有**的因素。”
“对,是与钱有关,”戴维探长说,“她父亲留给她一笔巨大的财富。发现她妈妈已与迈克尔·戈尔曼结婚的时候,她意识到她妈妈与科尼斯顿的婚姻不是合法的。她以为那表示她不会得到那笔钱,因为,尽管她是他女儿,但她不是婚生子。你知道,她错了。我们以前也有一个与此类似的案件,*后取决于遗嘱里的条款。科尼斯顿非常明确地把财产留给她了,指名道姓。她一定会得到它的,而她却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她不打算失去那笔钱。”
“她为什么如此需要钱呢?”
戴维探长表情冷酷地说:“以收买拉迪斯拉斯·马林诺夫斯基的心。他可能是为了她的钱才想娶她的,没了那笔钱就不会娶她。那女孩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这点。但她需要他,不惜任何条件。她不顾一切地热恋着他。”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她又解释道,“我那天在巴特西公园看到她的神情……”
“她知道,有了那笔钱她就会得到他,而没有那笔钱就会失去他。”老爹说,“所以她计划了一场残忍的谋杀。她当然没有藏在那个地方。那里没有一个人。她就站在栏杆边上,开一枪,然后尖叫,当迈克尔·戈尔曼从旅馆冲到大街上时,她在很近的距离开枪将他打死。接着她继续尖叫。她是个冷静的老手。她不想连累拉迪斯拉斯。她偷了他的手枪,是因为这是她能轻易弄到枪的**途径;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涉嫌这桩案子,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就在附近。她以为可以归罪到某个利用大雾犯案的暴徒身上。是的,她是个冷静的老手。但那天晚上她很害怕——后来,她妈妈又为她感到担心……”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是她��的,”老爹说,“可是我没有证据。也许她会有初犯者的运气……现在连法律好像都奉行这样的准则:每只狗都准它咬一次——解释成通俗的话就是如此。老练的律师能够利用这些博人怜悯的事情编一出好戏——这么小的女孩,这么不幸的成长过程,而且,她还很漂亮。”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撒旦的孩子都很漂亮,众所周知,她们像绿月桂树一样枝繁叶茂。”
“可是正如我跟你说的,很可能甚至不会到那个地步。没有证据……拿你自己为例,你将被传唤,为她妈所说的话、所做的犯罪供词做证。”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那是她强加于我的,不是吗?她为自己选择了死亡,以求让她女儿获得自由。她把它当作一个临死前的请求而强迫我……”
连着卧室的门开了,埃尔韦拉·布莱克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宽松直式长裙,金黄色的头发从两边脸上垂下来。她看上去就像早期意大利油画中的一个天使。她看看这个,又看看另外一个。她说:
“我听到汽车声,相撞声,还有人们的叫喊声……出了交通事故了吗?”
“我很难过地告诉你,布莱克小姐,”戴维探长严肃地说,“你母亲去世了。”
埃尔韦拉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哦,不,”她说。那是种无力、拿不定主意的抗议。
“在她逃跑之前,”戴维探长说,“那的确是逃跑——她承认是她杀了迈克尔·戈尔曼。”
“你是说,她说……是她?”
“对,”老爹说,“她是这么说的,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很长一段时间,埃尔韦拉看着他。非常轻微地,她摇了摇头。
“没有,”她说,“我没有任何要补充的。”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么,”马普尔小姐说,“你打算让她逍遥法外吗?”
短时间的停顿后,老爹一拳砸在桌上。
“不,”他咆哮着,“不,我向上帝发誓,我绝不善罢甘休!”
马普尔小姐缓慢而沉重地点点头。
“愿上帝宽恕她的灵魂。”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