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南杂记
一看到这张照片
饭后，正和艾公讲说戏曲画，高瑛同志站在窗外，拿着照相机说：“别动。”咔嚓一声，留下了这张照片。
一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某天下午，米谷前辈说：“咱们到艾青家吃饭去，他讲究吃。”和艾公初次见面，好酒好肉足吃了一顿。
一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卜维勤。卜维勤原是翻译，后改行搞版画。我俩去串门。老卜自我介绍，说是从事外语翻译。艾公一本正经地问：“你会几国英文？”
一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画筒。我将一纸筒裱糊加固，涂上油漆，缝上背带，用来装画。不怕雨淋，不怕日晒，不怕挤压，不怕磕碰，尤其便于挤公共汽车。艾公瞅着画筒说：“你再往上面画些图案。”我觉着这意见倒也可以考虑。艾公接着说：“画上图案，背上它，就更像唱道情的了。”
一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瓷墩儿。从古装仕女画上看到过，其状如鼓，坐具。艾公家就有这物件儿。他指着瓷墩儿上面的洞孔问：“你说这是干什么用的？”我猜不出。他说：“是打屁用的。”说得极是认真，我则疑信参半。
一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小件寄存处”。出差去北京，总要将挎包之类寄存到车站。有时存取，须要排队。艾公家就在车站附近，定然要去探望的。忽然想何不顺便放到他家，省却多少麻烦。而再而三，如此这般了。艾公只话家常，大俗大雅，亲承謦款，如沐春风。可又考虑到他年事已高，不便过多打扰，不可久待。有一次，刚要起身告辞，艾公瞅着放在屋角处的挎包说：“噢，我这儿是小件寄存处，是吧？”一语破的。始而不好意思，继而猛省：老人寂寞，愿让我多待一会儿。
艾公已早归道山，照片也已褪色模糊。可它像一张光碟，声言状貌，清晰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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