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沙上有印 旗袍倩影
? 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得很。
——张爱玲
流行是时间的剪影。 岁月,仿佛是一位穿着旗袍,打着油纸伞,踽踽独行在暖色黄昏中小巷里的女子,她临水照花却又遗世独立,亦真亦幻,一会离你很近,一会却离���很远。
张爱玲的名字仿佛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她的民国,她的上海,她的天才梦,她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仿佛是一包包种子,经由她的笔端便栽种到时光里,能够开出永不枯萎的花。一叶一世界,一花**堂。曾几何时,她用文字构筑的世界逐渐风靡起来,一时间洛阳纸贵。她的王国里有很多人,随意点出几个女子的名字,便能嗅到花的香味:王佳芝、金香、川嫦、娇蕊…… 这些如花的女子们在她的笔下,不再像唐诗宋词那样紧锁深闺、惆怅低眉。她们或许身世凄凉,或许如尘埃般微不足道,但她们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哀怨,都是那样的有血有肉、敢爱敢恨。时而华丽,时而苍凉,时刻牵动着读者的眸子。这些丰满的女子常常让我们唏嘘感叹,她们身上往往都笼罩着些许神秘的气息,繁华时离我们亲近,苍凉时将我们推远。**文艺气质的关锦鹏与李安,都曾用胶片阐释过张爱玲的小说。印象*深的还是看《色?戒》的那个冬天的夜晚。 在熟读小说《色?戒》之后**次走入电影院。观看电影《色?戒》是一个奇妙的过程,当我的眼睛**次进入影片**幕打麻将的场景,一股浓浓的怀旧情愫便萦绕在心头。国际大导演李安是如此尊重原著,小说精巧至极的结构被灵活地平移入影像之中,一幅幅流动的画面闪耀着些许陈旧的光泽,同我梦境中的老上海吻合。汤唯饰演的王佳芝独具风韵,风衣里面总是穿着婀娜多姿的旗袍。她扮演的是一名演员,曾经因为一次话剧演出的轰动而逐渐走上刺杀特务易默成的不归路。在易默成面前,她时刻在表演,却常常会把表演与现实混淆,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自己刺杀的特务。当她放走已经入网的易默成之后,便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了。 孑然一身的王佳芝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看城市枷锁中纷纷窜逃的人群,沉默而苍凉。当深沉的钢琴配乐响起,看着汤唯挥手叫住一位年轻的三轮车夫,淡然地奔赴死亡,突然间有种落泪的冲动,恨不得让这一刻画面暂停,让我重新拿起小说阅读这一段落,体味文字与影像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深浅交错的哀伤。 清晰地记得小说是这样写的: 平安戏院前面的场地空荡荡的,不是散场时间,也没有三轮车聚集。她正踌躇间,脚步慢了下来,一回头却见对街冉冉来了一辆,老远的就看见把手上拴着一只纸扎红绿白三色小风车。车夫是个高个子年轻人,在这当日简直是个白马骑士,见她挥手叫,踏快了大转弯过街,一加速,那小风车便团团飞转起来。
“愚园路。”她上了车说。 电影中,当处决王佳芝的枪声响起,充满恐惧与畏惧的易默成闭上了眼睛。而小说里,则是满腹思念的易默成混迹在喧闹的麻将声中渐渐隐去。看完电影,再读小说,无端涌出的唏嘘和感叹已经模糊了知觉。我发现,在张爱玲创造的故事里,男人似乎总是靠不住的。《花凋》里,章云藩终究没对病中的川嫦守住“我总是等你的”这句诺言;《郁金香》中,寄人篱下的宝初握着小丫鬟金香说:“等我自主了……你等着我,好么?”然而,*终他面对生活只能留下一声怯懦的叹息。 张爱玲的文字世界总是如同一团谜、一片雾,充满了人世间的惆怅与窥探。空气时而淡蓝,时而暗红,繁华易逝,苍凉永恒。 张爱玲是一位躲在文字背后的同样穿旗袍的女子。她似乎比自己的小说更离奇。如果说她的小说里的主人公是舞台上喃喃自语的演员,是银幕上孑然一身的路人,那么她则是剧院*角落里的一个观众—熟知这个世界,却在看戏时冷静到冷漠,悄无声息地翻动着生命的底牌,血淋淋地展现到台前。 1995年中秋节,这位隐居在洛杉矶的女子在一所普通公寓里自然死亡,终年75岁。她的遗嘱非常简单,要求尽快火化,骨灰撒于空旷的原野。不知道,*初发现她死亡的美国人,是否知道这位持有美国身份证的女子,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她的外曾祖父,曾是那个东方国度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李鸿章。她死的时候,她的作品以及盛名正如日中天地引发热潮,她却走得如此悄无声息,如同一朵开在街角的淡雅之花,转瞬就如雾散去,过往行人依旧往来匆匆。 从上海到天津,从香港到美国,我常常能从她的身上,捕捉到些许王佳芝的影子。在她去世以后,无数张迷都曾循着她的作品寻觅张爱玲的踪迹。但在寻找张爱玲的路上,*容易找到的却是我们自己。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让时光回溯到民国时期的上海吧,那时候张爱玲还没有四处飘零,她的文字世界还在建造之中。张子静、胡兰成、炎樱、柯灵等现实世界的人在她的生活里来来往往,延伸着生命的热情。从距离遥远的民国,到1995年洛杉矶公寓里的死亡,中间从热情到苍凉,从新生到落幕,我们该如何去丈量这段从生到死的距离? 也许生死并不重要。因为那些文字里的作品,她的生命得以借风飞翔,她的影子便有了穿越时间的力量。翻开书,读张爱玲,合上眼,回溯每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你似乎总能隐隐约约从某个句子中读出一位身着旗袍的陌生女子。她就是剧场中那个悄悄翻着底牌的观众,她拥有翻手即苍凉、覆手即繁华的魔力。在广阔的平原上,她仍旧站在高处,旷野的风吹动着旗袍一角,她的手应该欲落未落,如同指挥家一样等待着一场盛大音乐会的开场,守望着旷野中那些因文字播种而倔强生长的永不枯萎的花海。 她似乎在喃喃自语:“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