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五月底的小屯儿早已是树木成荫、鲜花灿烂的季节,大多旱地里播种的农活儿已经完成了,紧接着就是紧张的插秧。水田里已平整了土地,灌满了亮汪汪的水,每逢这时,家人集中劳力突击插秧,屯儿里还有不少的集体稻田,那是当年知青们留下,并交给屯儿里的。
多年来乡亲们除了把自己的责任田种好以外,永生还得组织相当一部分好劳力集中几天插秧,这种农活儿不算太累,但也不算太轻闲,整天站在水里,坐不能坐,蹲不能蹲,**下来也把人累得够戗,大兰召集了编织厂里*能干的妇女们,组成了突击组,大拴也把花圃组中*强的劳力拉了过来,双方展开了插秧比赛,永生的哨子一响,双方男女挑秧抛苗弯腰插起秧来。
他们往往都是有经验的打头阵,因为插秧老手根本不用横竖左右地观看,就能把秧苗插得叉陕又齐,深浅适度,旁边跟着他的人也就自然地很快了,这样一字排开,��像天上南飞的大雁,插起的秧苗好像用线画出来的齐整。他们卷着裤腿,头戴草帽,伏下身子,双手配合着双脚快速地移动,远远看去像似舞蹈那样好看。永生因有腰痛的病史,不易干弯腰的农活儿,大兰也劝阻他好几次,可永生哪听得进去,什么样的农活儿,他不亲手干干好像觉得不过瘾似的。规定每两小时为一阶段,可休息一会儿,但他咬牙能坚持下来。
人们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伏身低头,不一会就冒出了汗,大拴是干农活的好手,干什么都是争先抢上,他没有戴草帽,他说那样会影响视线,跟着他的永生渐渐体力不支,被甩在了前面,因为插秧退着走路,干得慢的人就被甩在前面。大拴一看永生跟不上了,就把插的秧苗放宽,先留给永生两排窄窄的空隙,不一会儿永生就赶了上来。
大拴说:“哎,永生哥,你别干了,还不够让我们着急的,你就坐在田埂上,察言观色,不就行了,两边这么多人手,不缺你一个,你看我大兰姐心疼你了,不住地往这边看呢。”另一块水田里,大兰与妇女们插秧正忙,不住地扭头眺望,大兰身子骨儿好,能适应多项农活儿。她今天穿了一件花格子衣裳,与同一块田里的妇女们比起来逊色多了。小屯儿的妇女们,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比一个穿得美,一个比一个穿得艳。妇女们在地里干活凑到一块,远看像地里盛开的巨大花朵。
明净的水田里,不仅有满眼的灿烂,耳朵里也是她们唧唧喳喳的声音,因离得不远,大拴被吵得有些烦了,拉开他那嘹亮的歌喉唱了起来:“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他的歌声刚落,妇女堆儿里的青儿立刻有了回应,她唱到:“想哥哥想得我呛呀呛不住,泪蛋蛋刮倒一片小柳树……”大拴又唱道:“想妹妹想得哥哥受不了,泪蛋蛋掉在那地上,冲开了几道壕壕……”青儿又回应唱道:“想哥哥想得迷呀迷了窍,压恰饹搬回一个铡呀铡草刀……”在小屯儿这种生活化的语言民间小调,人人随口都能唱上几段。青儿唱完过来说:“大拴哥,是不是想花儿姐了’快到城里找回来,肯定给你唱个够。”原来,自认为娶了个能歌善舞的媳妇的大拴,没能把媳妇儿花儿的心拴住,她三天两头地往北京或是别的大的城市里跑,去寻找她愿意干的事业。这下青儿揭了大拴的短,好像嘴里堵了棉花一样唱不出来了,又闷下头插起了稻秧。
永生直起身子,用手背捶了捶酸疼的腰,唱道:“对面面的那个疙梁梁上长着十样样的草,十样样那个就像妹子你就样样的好……”大兰想接上来唱,没想到被嘴快的青儿抢了先:“想哥哥想的害了场病,好了好不了还不一定……”永生回应唱道:“见了妹妹亲了个嘴儿,肚里的生铁化成了水儿……”永生为了调节劳动气氛,可青儿的心里却被刚才的歌声打动,她深情地喊着:“永生哥,该休息了。”永生仰头看看太阳,已经是十一点的样子,对大拴说:“哎,歇会儿吧。”大拴这才住了手。劳动间隙是*欢快的时刻,不是说些新鲜的事儿,引大家乐和,就是唱歌,唱歌*解除疲劳,精神上也能受到鼓舞,这是一剂非常好的良药,永生就这样认为。大伙在一起说笑,大拴跑到一边受了冷落,永生走过去,对他说:“是真的吗,花儿又走了?”大拴沮丧地点点头,看着远处的大南山:“她呀,压根儿就看不起咱小屯儿。”他有种不服气的样子。
他的这句话,也让永生有些伤感,尽管他做了多年的种种努力,还是没有把一些人吸引住,他知道,花儿能歌善舞,具有艺术的天赋,人有一技之长,能走遍天下吃香四方。可在小屯里能发挥她的特长吗?以前永生曾经想过,把小屯儿能说会唱的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小屯艺术团,让花儿当这个艺术团的团长,除在小屯儿演唱外,还可到别的屯里去演出,现在除了节日欢庆外,屯儿里的婚丧嫁娶,一改过去的光有筵席,又增添了歌舞班子来助兴,正想着这一两天和花儿商量,不想她又走了。
大拴与花儿结婚已有五六个年头,他们暂时没有要孩子,说等事业有成再考虑,两人都是典型的事业型的农村青年。这每天干完活儿回家就他一个人没着没落的。想到这儿,永生对他说:“等这几天忙完了,我跟你跑趟北京,把花儿找回来,不就行了。咱呀,在小屯儿成立一个艺术团把吹拉弹唱的人组织起来,让花儿当团长,你看见哪家结婚请一套班子,要一两千块,干吗这钱让别的屯儿挣去。也许咱的艺术团还会有大的用途。”经永生这么一说,大拴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可他担心北京城那样大,上哪去找他的花儿呢。
永生看出了大拴的心思:“别犯愁,咱鼻子底下有个嘴,不会问吗,还有今年的花卉苗圃不是早盼着有较大的发展吗,咱们一起去北京闯闯,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大拴被说得心动起来,站起来像要摩拳擦掌。
“哎,别高兴得太早,再唱首歌子吧。快晌午了,再干会就该吃中午饭了o”于是大拴又拉开了他嘹亮的嗓门儿。
农忙时节,小屯的人有在地头上吃饭、歇晌的习惯,这样可以省去大热天走路的时间,挑一个有树荫的田埂,坐下来休息,也是**中非常惬意的事,今天为屯里集体干活儿,当然是吃集体伙食了,这种久违的干活儿和吃饭的方式,让人感到一种回归的亲切。早已分田到户,这种集体的行为一年也是不多的几次。编织厂里送来的馒头,肉丝汤,把大拴吃得肚皮溜圆,他不想坐下来歇息,要和永生比比车技。“大中午的,疯啦有劲没处使的,下午连我的活儿一块干了o”永生不想动,半天的插秧,已经是腰疼阵阵,躺在树荫下歇息是多么的惬意呀。
“哎,咱们在田埂上骑摩托车怎么样,是不是不敢哪?”大拴看见永生不动,故意将了他一军。这一将果然有效果,永生拿掉脸上的草帽:“哎,大拴,你别吹,你以为就你行呀。”他霍霍地站了起来,把草帽挂到树权上。“说吧,从哪儿到哪儿?”眼前是一片水田,田埂把水田分割成方块形,长方形,窄窄的田埂顺着水田蜿蜒曲折通向很远的地块。小屯儿的大多青男绿女们,因常年在这种地理环境中干活儿,骑车往来,练就了在窄窄的田埂上骑车奔驰的本领,远远看去像在水田里走着钢丝。永生自知不如土生土长的大拴的车技,但不至于不敢和他比试,其实永生也是一个非常爱玩好动的人,比赛是假,玩玩是真。再说,骑摩托车对男人有一种吸引魔力。大拴唯恐天下不乱,他见永生已经站起了身,就大声喊了起来:“哎,快来看吧,这儿有精彩的比赛啦!”他的这一喊,小歇的人们围拢了过来,大兰过来,点着大拴的脑门儿说:“发什么神经,大中午的,有劲儿下午干活儿用。”她知道劝阻不了,用眼瞪着永生,“把腰摔伤了,我可不伺候你。”目光里充满着疼爱。永生笑着说:“骑车玩玩,会有啥严重的,比不了**,还比不了第二?”大兰听了,也无奈地笑了起来,只有大兰才晓得永生的玩心有多么重。
现在小屯儿的人们下地干活儿,大部分是骑摩托车了,哪怕只有两里多地,也不愿意多走上几步,机耕道上一棵大柳树下,停着十几辆崭新的摩托车,他们_人一辆,青儿为他们吹响了开始的哨音,两条路线差不多的路程,一样的宽窄,一样地蜿蜒曲折。
永生骑上了一辆性能良好的“125”铃木摩托车,双手紧握车把,脚踩车蹬,小心地控制油门,平稳地驰上了田埂小路。田埂上长满了柔软软的小草,由于被脚踩、车轮碾压,形成了不软不硬的草垫儿。稍微有些弹性,直线好走,但在拐弯处,就得小心注意前后轱辘,不能摔在水田里。永生说不上技术有多么高超,但也能骑得平稳,走直线时他拧着油门,快马加鞭,到拐弯处时,放慢速度,小心通过。
再看大拴,他也挑了一辆红色的“125”摩托车,与他的红色花腰相互辉映。没上路之前,就骑在车上原地打了个旋儿,试了试性能,看着没有什么毛病,飞车就上了田埂的小路。水田里映着他红色的连人带车的影子,他时而加大油门让车子吼叫起来,时而提起车把,用后轮儿一个轱辘前行,他和永生比赛放心多了,根本不着急去追赶,他在人们面前,特别是在妇女们面前耍足了风头。他走直线的时候一声吼叫车子就到了拐弯处,他和永生拐弯不一样,快到拐弯时,只轻轻地提起车把,前轮根本不用沾地,用后轮只轻轻地一跳,只见后轮的轮胎稳稳地落在拐过去的田埂上。
这一手儿,他非常自豪,小屯儿能用摩托车玩出这样的花活儿,他还是第—人。他还在田埂上表演了双手撒把、车上站立等拿手好戏。看看永生陕到终点了,才娴熟地加大油门赶了上去,结果从两人时间上看,各得一半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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