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兵开始杀马充饥的这天夜里,从郑城撤回的庞涓五万主力已先一步赶到大梁,就地屯扎在城外数里处。
面对齐军围城却应对自如的魏惠王大开城门,意气风发,拒绝庞涓入宫觐见,坚持到郊外犒劳三军。魏人杀猪宰羊,中军大帐鼓乐声声。
惠王执庞涓之手,不无解气道:“涓儿,你打得好呀,声东击西,火烧齐人粮草,齐人仓皇回窜,寡人亲眼看到他们溃不成军呢!”
“是父王稳坐钓台,大梁臣民众志成城,拖住齐人逾二十日,张相国亲临宋境,郑将军千里奇袭,涓不敢偷功。”
“呵呵呵,有功有功!”惠王连说几声,指东方道,“涓儿,田因齐专与寡人过不去,我忍此人已有多年,黄池一战虽然解气,但他差使田忌、孙膑两番围我大梁,坏我好事,实在可恶。不想老天并不遂他之愿,**齐人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有挨打的份儿。为父只想提请你一句,对这帮饥肠辘辘的可恶之鬼,你万不可生慈悲之心,只管引兵打去,替寡人出掉这口恶气!”
“父王放心,儿臣这就引兵追击,打进临淄,拿下田氏一门,任由父王发落!”
惠王连叫几声“好”字,在庞涓陪同下绕军帐巡视一圈,踌躇满志地回宫歇息。庞涓回到中军帐,刚刚坐下,张仪由宋地外黄驰回,将齐兵如何投往宋地,如何被宋人拒于关外,他如何使人散发齐人粮草被焚,齐军如何惊惶,有兵士如何溃散等,详细讲述一遍,末了说道:“齐兵已溃,庞兄大可快车轻卒直插济水,阻齐人于大野泽之西,可报桂陵之仇。”
“齐人共有多少军马?”庞涓问道。
“没细数过,约略六万。”
“孙膑可在军中?”
“中有一辆加长辎车,当是孙兄所乘。”
话音落处,快马来报:“报——齐人开始杀马了,留下成堆马骨!”
“何时杀马?”庞涓急问。
“错晌午时。”
“是烤肉吗?”
“从痕迹看,是灶台煮食,泼下的剩汤中,还有不少野草。”
“可曾数过灶台?”
“约略数过,不下两万。”
“两万?”庞涓略略一怔,“齐人通常是五人一灶,两万灶台,当有十万军卒才是。”转向张仪,“张兄,你怎么说只有六万呢?”
“在下亲眼所见,且还使人躲在远处林中大略数过,不会大错。”
“在下相信张兄,”庞涓沉思有顷,点头道,“当是孙膑故设灶台,行诈兵之计。”思忖有刻,“张兄,齐人无不爱马,**杀之,可见其完全断粮,这与我此前预估相差无几。一匹寻常之马,少则数金,多则数十金,食之有伤国本,再说,马肉也不能常吃,更不能当饭吃,相信齐人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不出所料,齐人必是插向济阳,沿济水向东,经由葭密撤往齐境。依照齐人眼下行军速度,或于明晚至济阳,后日至葭密,再一日,至齐境甄邑。”
“庞兄所析甚是!”张仪竖拇指道。
“张兄,兵贵神速,你我兵分两路,我与太子引车骑三万先行追击,这就启程,力争在葭密、甄邑之间咬住齐人,张兄引步卒会合公子嗣右军,在后接应,围歼田忌于齐国边境,如何?”
“军旅之事,悉听庞兄!”
连日长途行军,五都之军平素训练不足,加之前期只啃干粮,中间挨饿一日,个别吃马肉过猛,肚子又过于饱胀,接后的行军速度反而慢下来,原定天黑前赶到济水,结果竟在一更过后,中间还有不少掉队的,蹲路边捂肚子等着拉屎。
田忌检点人马,因有马肉充饥,兵士少有逃逸。孙膑没再发话,田忌命令就地休息,于天亮前涉济东折,沿济水北岸的衢道东拐,于午时抵达魏城葭密东郊。
葭密守军如临大敌,紧闭城门不出。
马肉虽然耐饥,但一日未食,齐卒的肚子早就在叫。
孙膑再次问过魏军情势,传令在葭密城外的一个水泽边扎营,依旧杀马千匹,但只许立灶六千,弃五百副马骨,另五百副悉数随车运走,同时使骑卒沿附近各道路布设疑兵。
其他尚可,让带走五百具马骨,却是个匪夷所思的命令,田忌、田婴皆不能解。
田忌越想越惑,哭丧脸道:“军师呀,辎重车辆多已丢弃,余下的还得载运器械帐篷,何况兵士疲惫,马力多已不济,这这这……能不能不拉这些马骨头呀?”
孙膑微微闭目。
田忌又候一时,孙膑没有应答不说,反倒伸手扯下车帘。
二人走到一边,田婴望田忌一眼,小声道:“将军,军师执意,如何是好?”
“照军师吩咐下令!”田忌苦笑一声,“在下倒也真想看看,他要这些马骨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