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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杂志经典珍藏书系 故事 灵魂的马车驶上高坡(《读者》杂志创刊三十三年之精华结集【1981-2013】)(随书附赠老树画画写意书签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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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杂志经典珍藏书系 故事 灵魂的马车驶上高坡(《读者》杂志创刊三十三年之精华结集【1981-2013】)(随书附赠老树画画写意书签一枚)

  • 作者:读者杂志社
  •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 ISBN:9787513314947
  • 出版日期:2014年05月01日
  • 页数:456
  • 定价:¥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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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读者》杂志经典珍藏书系之故事集:《灵魂的马车驶上高坡》。雨果、巴尔扎克、欧 亨利、契诃夫、马克 吐温、毛姆、马尔克斯、川端康成……大师笔下的小故事,或温情,或冷峻,或幽默,或隽永,揭示人性的幽暗与复杂,抽打你的灵魂。 《读者》杂志经典珍藏书系 故事 灵魂的马车驶上高坡(《读者》杂志创刊三十三年之精华结集【1981-2013】)(随书附赠老树画画写意书签一枚)_读者杂志社_新星出版社_
    文章节选
    邮递员的终生悔恨
    〔美国〕苡程



    人生如此短暂,我必须忏悔才能安心地走!我必须忏悔,我不能错过你给予我的这个珍贵的机会。人的内心都潜藏着魔鬼,我年轻时的一次单相思和致命的嫉妒,让我毁了一个美丽而**的女孩的幸福,以至生命。至今无人知晓。我不想带走这个秘密,否则我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定会永无宁日。
    那年我二十三岁,在曼哈顿东城的一个邮局当邮差。我负责��送邮件和报刊的那个区域是***,其中有一户是律师柯林斯家。柯林斯一家住在一栋“二战”前盖的老式二层碣石小楼里。一次送信时,我碰巧遇到他们一家人外出,亲眼见到了柯林斯先生和他美丽的妻子及女儿,他们一家人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人。柯林斯先生的女儿年轻貌美,有着淡褐色的头发和深蓝色的眼睛,总爱穿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在我开始工作半年后的那段时间里,每次当我的自行车还没有骑至她家时,就能远远看到柯林斯小姐已经准时站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向我张望了。当然,她等的是我给她带来的信,而不是我。她焦灼的眼神似乎从远处就触及我的所有神经。她一直在等一封从中国来的信。每当我把一封贴着古怪的中国邮票的航空信递到她手里时,她就会兴奋地连声谢我,接着就来回仔细地看那些奇怪的中国字,然后呼吸急促地跑回家去。从邮戳上看,那些从中国来的信每次都要走三四个星期,平均一星期来一封,有时两封。信封上总写着:奥莉维亚 柯林斯小姐收。落款是穆克,只有姓,没有名。
    有一段时间,我是那样享受柯林斯小姐那期盼的眼神和接到信时那种瞬间幸福洋溢的表情,感到自己就像是上帝派来专为人类传递幸福的使者。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所有羡慕之情逐渐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妒忌,让我内心隐隐作痛。后来,每当迎着奥莉维亚那焦灼和期盼的眼神时,我就开始想象她等待的其实是我。她每次接到信后,脸上的陶醉表情都让我这个当时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嫉妒得发狂。我只有5.3英尺高,两眼长得很近,鼻子很长,可以说其貌不扬,因此很少有姑娘喜欢我。我知道我与奥莉维亚之间没有任何可能,就如同天地永远不能相接一样。可是,我们日复一日地在门口相遇,奥莉维亚的美丽和多情再也不能不让我动心,我终于疯狂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爱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虽然我深知那期盼的眼神并不属于我,但是人类的理智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上帝制造健全,它就像玻璃一样脆弱。如果说我爱上奥莉维亚有什么错的话,那么上帝也是有责任的,至少有一部分。
    绝望*终让我丧失了理智。我开始把奥莉维亚未婚夫的来信都扣压起来,并私自拆看了它们。我知道了那个叫大卫 穆克的年轻人正在中国云南的滇缅边境服役,是陈纳德将军率领的“飞虎队”里的主力飞行员。他在信中对奥莉维亚说他每天都在想她,并把她的照片贴在自己的飞机驾驶舱里,只是为了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迷人的笑脸。“你的微笑总能保佑我躲过日本飞机的攻击,你是庇护我的女神,奥莉维亚!”他这样写道。
    在另一封信里,穆克激动地说,战争一结束他就会回来与奥莉维亚结婚,并说他们一定要生很多孩子,女孩子一定都会像奥莉维亚一样美丽。
    由于柯林斯家的人每次都会把要寄出的邮件放在邮箱里让我带走,我竟然把奥莉维亚寄给她未婚夫的信也扣留了。不久,我在大卫 穆克的信里看到他开始询问奥莉维亚为什么不给他写信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她病了?十几封这样的信之后,他的来信开始减少,信里的语气也充满了疑惑和失望。“奥莉维亚,你不再保佑我了吗?没有你的庇护,我的命运难卜。今天我的飞机被一架日本飞机打中了尾巴,我侥幸逃生。收不到你的来信,我的生命已经失去意义,开始枯萎,我不知道每天出航的意义何在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目睹奥莉维亚一次次因为没有收到未婚夫的来信而心焦和失望,心里的确充满内疚。但是我偏偏好像被魔鬼附身一样,就是不把她未婚夫的来信交给她。时间一久,奥莉维亚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而憔悴,她出现在门口等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偶尔出现一次,她以往焦灼期待的眼神已经被绝望、忧郁和麻木取代了。
    一次,我送信来到奥莉维亚的邻居——老古董商斯通先生的家门口时,听见他家的两个佣人看见刚刚出来等信未果的奥莉维亚的身影后的一番低声议论。其中一个说,听说那个可怜的姑娘得了肺炎,病得好像不轻呢。另一个接着说,听说是因为受不了未婚夫阵亡的打击才病的。
    上帝啊,奥莉维亚已经认定大卫 穆克阵亡了才中断了与他的通信,而对方呢?他会不会以为奥莉维亚变了心,或者出了什么事?可我扣留他们信件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呢?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因为穆克已经不再来信了。他会不会因为收不到未婚妻的信已经阵亡?
    从那以后,我只见过一次奥莉维亚。那一次,她手扶着墙壁,用黯淡绝望的眼睛看了一眼我除了报纸外的空空两手,然后慢慢地转身回去。她的确已经变了一个人,孱弱无力,眼睛深陷而呆滞。我不敢和她对视,急忙骑车离去。可是,奥莉维亚痛苦的面容和日渐病弱的身影都没有使我停止那疯狂而致命的恶作剧。我又扣留了大卫 穆克的*后来信。他在信里说他已经受了重伤,只希望自己尽快死去。我拿着那封信,**次感到自己是个魔鬼。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在为自己的贫穷和丑陋而发泄,还是为了没有女友又无望的事实而卑鄙地向别人的幸福复仇。
    奥莉维亚再也没有出来等信了。
    终于有**,我送信路过柯林斯家时,看到门口聚集着前来参加奥莉维亚葬礼的一群人。她的母亲被人搀扶着,止不住地哀哀恸哭。
    奥莉维亚是柯林斯夫妇**的孩子,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和生活的全部寄托。直到那时,我似乎才**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对那个姑娘和她的家人做了什么。我的恶作剧**不次于任何真正的谋杀!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此生不值得任何人去爱,也不可能去爱任何人了。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人、罪人、刽子手。
    我不敢去想大卫 穆克是否还活着。
    我很快辞去了工作——我不可能再给柯林斯家送信了。然后我远离纽约,移居到西部的加州,当了很多年的园林工人,这样我可以不必与人打太多交道。直到我五十九岁那年,我父亲去世(我母亲已先他去世),我才重返纽约。我是家里的独子,后半生就一直住在父母留下的位于皇后区的一所普通的房子里。我再也没有去看过曼哈顿东区的那所碣石房子。我后来一直独身,人长得丑加上性格古怪,对我感兴趣的女人不是少,而是根本没有。我也乐得如此,因为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此生再接近任何一位女性了。
    我已经七十六岁了,从去年开始身体莫名地出现了衰竭的迹象,已经住了两次医院。我清楚地预感到,很快我就要离开人世了。我此生*大的遗憾就是,我做了一件恶毒的事,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家人。这个罪孽让我的后半生一直在孤独中度过,我的灵魂每**都在被懊悔啃噬。很多年来我一直做*累的义工去赎我犯下的罪孽,但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人的内心从出生起就被上帝安装了一台自动的精密天平,即良心。凡做过的事情,无一不被记录、衡量、留痕。不该做的,即使无人知晓,也终将会被天平的另一端,以良心不安作为终生无法摆脱的惩罚,来保持那无影无形却永恒存在的平衡。我知道我不值得任何人爱了,因此后来一直独身,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包括我的父母。你是**个知道我罪孽的人,只因为你是个陌生人,我愿意像你所说,把这个沉重的秘密卸下,留在尘世,因为我很快就要走了。我必须忏悔才能安心地走,我不能错过你给我的这个**的机会。
    如果能有来世,我只想变成一朵玫瑰,活着只为有情人传递幸福,即使隔天就会枯萎。

    2013年第10期



    一碗清汤荞麦面
    〔日本〕栗良平 万德惠 译



    对于面馆来说,生意*兴隆的日子,就是大年除夕了。
    北海亭每逢这**,总是从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平时到夜里12点还熙攘热闹的大街,临到除夕,人们也都匆匆赶紧回家,所以一到晚上10点左右,北海亭的食客也就骤然**了。当*后几位客人走出店门就要打烊的时候,大门又发出无力的“吱吱”响声,接着走进来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两个都是男孩,一个六岁,一个十岁的样子。孩子们穿着崭新、成套的运动服,而妇人却穿着不合季节的方格花呢裙装。
    “欢迎!”女掌柜连忙上前招呼。
    妇人嗫嚅地说:“那个……清汤荞麦面……就要一份……可以吗?”
    躲在妈妈身后的两个孩子也担心会遭到拒绝,胆怯地望着女掌柜。
    “噢,请吧,快请里边坐。”女掌柜边忙着将母子三人让到靠暖气的第二张桌子旁,边向柜台后面大声吆喝,“清汤荞麦面一碗——!”当家人探头望着母子,也连忙应道:“好咧,一碗清汤荞麦面——!”他随手将一把面条丢进汤锅里后,又额外多加了半把面条。煮好盛在一个大碗里,让女掌柜端到桌子上。于是母子三人几乎是头碰头地围着一碗面吃将起来,“咝咝”的吃吸声伴随着母子的对话,不时传至柜台内外。
    “妈妈,真好吃呀!”兄弟俩说。
    “嗯,是好吃,快吃吧。”妈妈说。
    不大工夫,一碗面就被吃光了。妇人在付饭钱时,低头施礼说:“承蒙关照,吃得很满意。”这时,当家人和女掌柜几乎同声答说:“谢谢您的光临,预祝新年快乐!”


    迎来新的一年的北海亭,仍然和往年一样,在繁忙中打发日子,不觉又到了大年除夕。
    夫妻俩这天又是忙得不亦乐乎,10点刚过,正要准备打烊时,忽听见“吱吱”的轻微开门声,一位领着两个男孩的妇人轻轻走进店里。
    女掌柜从她那身不合时令的花格呢旧裙装上,一下就回忆起一年前除夕夜那*后的一位客人。
    “那个……清汤面……就要一份……可以吗?”
    “请,请,这边请。”女掌柜和去年一样,边将母子三人让到第二张桌旁,边开腔叫道,“清汤荞麦面一碗——!”
    桌子上,娘儿仨在吃面中的小声对话,清晰地传至柜台内外。
    “真好吃呀!”
    “我们今年又吃上了北海亭的清汤面啦。”
    “但愿明年还能吃上这面。”
    吃完,妇人付了钱,女掌柜也照例用**说过数百遍的套话向母子道别:“谢谢光临,预祝新年快乐!”
    在生意兴隆中,不觉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北海亭的当家人和女掌柜虽没言语,但9点一过,二人都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倾听门外的声响。
    在那第二张桌上,早在半个钟头前,女掌柜就已摆上了“预约席”的牌子。
    终于挨到10点了,就仿佛一直在门外等着*后一个客人离去才进店堂一样,母子三人悄然进来了。
    哥哥穿一身中学生制服,弟弟则穿着去年哥哥穿过的大格运动衫。兄弟俩这一年长高了许多,简直认不出来了,而母亲仍然是那身褪了色的花格呢裙装。
    “欢迎您!”女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那个……清汤面……要两份……可以吗?”
    “嗳。请,请,呵,这边请!”女掌柜一如既往,招呼他们在第二张桌子边就座,并若无其事地顺手把那个“预约席”牌藏在背后,对着柜台后面喊道:“面,两碗——!”
    “好咧,两碗面——!”
    可是,当家人却将三把面扔进了汤锅。
    于是,母子三人轻柔的话语又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昕儿,淳儿……今天妈妈要向你们兄弟二人道谢呢。”
    “道谢?……怎么回事呀?”
    “因为你们父亲而发生的交通事故,连累人家八个人受了伤,我们的全部保险金也不够赔偿的,所以,这些年来,每个月都要积攒些钱帮助受伤的人家。”
    “噢,是吗,妈妈?”
    “嗯,是这样,昕儿当送报员,淳儿又要买东西,又要准备晚饭,这样妈妈就可以放心地出去做工了。因为妈妈一直勤奋工作,今天从公司得到了一笔特别津贴,我们终于把所欠的钱都还清了。”
    “妈妈,哥哥,太棒了!放心吧,今后,晚饭仍包在我身上好了。”
    “我还继续当业余送报员!小淳,我们加油干哪!”
    “谢谢……妈妈实在感谢你们。”
    这天,娘儿仨在一餐饭中说了很多话,哥哥进行了“坦白”:他怎样担心母亲请假误工,自己代母亲去出席弟弟学校家长座谈会,会上听小淳如何朗读他的作文《一碗清汤荞麦面》。这篇曾代表北海道参加了“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的作文写道:父亲因交通事故逝世后留下一大笔债务;妈妈怎样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哥哥怎样当送报员;母子三人在除夕夜吃一碗清汤面,面怎样好吃;面馆的叔叔和阿姨每次向他们道谢,还祝福他们新年快乐。……
    小淳朗读的劲头,就好像在说:我们不泄气,不认输,坚持到底!弟弟在作文中还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开一家面馆,也要对客人大声说:“加油干哪,祝你幸福。……”
    刚才还站在柜台里静听一家人讲话的当家人和女掌柜不见了。原来他们夫妇已躲在柜台后面,两人扯着条毛巾,好像拔河比赛各拉着一头,正在拼命擦拭满脸的泪水……


    又过去了一年。
    在北海亭面馆靠近暖气的第二张桌子上,9点一过就摆上了“预约席”的牌了,老板和老板娘等啊、等啊,始终也未见母子三人的影子。转过一年,又转过一年,母子三人再也没有出现。
    北海亭的生意越做越兴旺,店面进行了装修,桌椅也更新了,可是,靠暖气的第二张桌子,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光阴荏苒,夫妻面馆北海亭在不断迎送食客的百忙中,又迎来了一个除夕之夜。
    手臂上搭着大衣,身着西装的两个青年走进北海亭面馆,望着座无虚席、热闹非常的店堂,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真不凑巧,都坐满了……”女掌柜面带歉意,连忙解释说。
    这时,一位身着和服的妇人,谦恭地深深低着头走进来,站在两个青年中间。店内的客人一下子肃静下来,都注视着这几位不寻常的客人。只听见妇人轻柔地说:“那个……清汤面,要三份,可以吗?”
    一听这话,女掌柜猛然想起了那恍如隔世的往事——在那年除夕夜,娘儿仨吃一碗面的情景。
    “我们是十四年前在除夕夜,三口人吃一碗清汤面的母子三人。”妇人说道,“那时,承蒙贵店一碗清汤面的激励,母子三人携手努力生活过来了。”
    这时,模样像是兄长的青年接着介绍说:“此后我们随妈妈搬回外婆家住的滋贺县。今年我已通过**医师考试,现在是京都医科大学医院的医生,明年就要转往札幌综合医院。之所以要回札幌,一是向当年抢救父亲和对因父亲而受伤的人进行**的医院表示敬意;再者是为父亲扫墓,向他报告我们是怎样奋斗的。我和没有开成面馆而在京都银行工作的弟弟商量,我们制订了有生以来***的计划——在今年的除夕夜,我们陪母亲一起访问札幌的北海亭,再要上三份清汤面。”
    一直在静听说话的当家人和女掌柜,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欢迎,欢迎……呵,快请。喂,当家的,你还愣在那儿干吗?!二号桌,三碗清汤荞麦面——!”
    当家人一把抹去泪水,欢悦地应道:“好咧,清汤荞麦面三碗——!”
    1989年第11期




    出租车司机
    薛忆沩


    出租车司机将车开进公司的停车场。他发现他的车位已经被人占了。他没有去留心那辆车的车牌。他看到北面那一排有一个空位。他将车开过去,停好。出租车司机从车里钻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他把车的后盖打开,把那只装有一些零散东西的背包拿出来。然后,他把车的后盖轻轻盖上。他在后盖上轻轻拍了两下。有一滴雨滴落到他的脸上。
    出租车司机平时遇到有人占了他的车位,一定会清楚地记下那辆车的车牌。他会在下一次出车的时候,呼叫开那辆车的同事,“你他妈怎么回事?!”他会恶狠狠地说。但出租车司机刚才没有去留心那辆车的车牌。他走进值班室,将钥匙交给正在值班的那个老头。老头胆怯地看了出租车司机一眼。出租车司机冲着老头笑了一下。老头突然用很激动的声音说:“她们真可怜啊。”
    出租车司机好像没有听到老头的话。他很平静地转身走了出去。忽然,老头叫了他一下。这一次他听到了。他停下来。他回过头去。
    老头从值班室的窗口探出头来,说:“经理让你星期四来办手续。”
    “知道了。”出租车司机说,“谢谢。”
    雨没有能够落下来。空气显得十分沉闷。出租车司机沿着贯穿整个城市的那条马路朝他住处的方向走。现在高峰期还没有过去,马路上的车还很多。不少车打开了远光灯,非常刺眼。
    出租车司机横过两条马路,走进了全市*大的那家意大利薄饼店。刚才就是在这家薄饼店的门口,那个女人坐进了他的车。这时候,整个店里只有两个顾客。在这座城市,意大利薄饼店总是冷冷清清的。这正是出租车司机此刻想要的环境。此刻他想要宁静。
    出租车司机要了一个大号的可乐和一个他女儿*爱吃的那种海鲜味的薄饼。在点要这种薄饼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的眼眶突然湿了。服务员请了三次,他才意识到要付钱。他把钱递过去,说:“对不起。”
    出租车司机在靠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他的女儿有时候就坐在他的对面。她总是在薄饼刚送上来时,急急忙忙去咬一口,烫得自己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她会翻动一下自己小小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从这个位置,出租车司机可以看到繁忙的街景,看到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队。这是十五年来,他生活于其中的环境。他曾经非常熟悉这样的环境。每天他都开着车在这街景中穿梭。他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可是现在他对这环境感到隔膜了。他不习惯了。刚才他没有去留意占了他的车位的那辆车的车牌。他对停车场的环境也感到很隔膜。出租车司机已经不需要去留心并且记下那辆车的车牌了,因为他不会再有下一次出车的时候。在他将车开进停车场之前,他已经送走了他出租车司机生涯的*后一批客人。整个黄昏,出租车司机一直都担心会下雨。车上的雨刮器坏了,如果遇上大雨,他就不得不提早结束这*后**的工作。出租车司机不想提早结束这*后**的工作。他也许还有点留恋他的职业,也许还有点留恋他的车?出租车司机非常满足,他担心的雨并没有落下来。只是在停车场里,他向他的车告别的时候,有一滴雨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出租车司机擦去眼眶中的泪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可乐。那个女人坐进了他的车。他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一直往前开。他又问她到底要去哪里。那个女人还是说要他一直往前开。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那个女人一眼。她的衣着很庄重,她的表情很沉重。她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不一会儿,电话响了。那个女人很从容地从提包里拿出自己的电话,她显然不很高兴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考。“是的,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出租车司机又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办法!”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听得出她的伤感。
    “也许只能这样。”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注意到她侧过脸去望着窗外。
    “我并不想这样。”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想去想象一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给她打来了这个电话。
    “当然。”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想象不出来。也许是一个男人,他开始这样想。也许是一个女人,他后来又这样想。会不会是一个孩子呢?他*后这样想。想到这里,他的方向盘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想到了他的女儿。所有的电话好像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打来的。他不知道他的女儿会不会也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不会的。”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女人梳理了一下头发。
    “不用了。”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减慢了车速,他怕那个女人因为接电话错过了她的目的地。
    “真的不用了。”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
    出租车司机很想打断她一下。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我会告诉你的。”那个女人对着电话说。然后,她向打电话的人告别。然后,她很从容地将电话放回到提包里。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又看了一下出租车上的时钟。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沉重。“过了前面的路口,找个地方停下来。”她说。出租车司机如释重负,他点了点头。他加大油门,愤怒地超过了一直拦在前面的那辆货柜车。
    那个女人没等找钱就下车走了。出租车司机喊了她一下,可她没有理睬他。
    出租车司机本来把那个女人当成他的*后一批客人。当她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几次从后视镜里打量她,他就是这样想的,他想她是他的*后一批客人。可是,在他停车的地方,正好有一对男女等在路边。出租车司机还来不及拒绝,他们就上了车。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离公司的停车场不远。
    出租车司机注意到那一对男女很注意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刚坐上车时,那个男人几次想讲话,几次又被女人冷漠的表情阻止了。高峰期的交通非常混乱,有几个路口都发生了交通事故。*严重的一起发生在市**广场的西北角。出租车在那里堵了很久。当它好不容易绕过了事故现场之后,那个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有时候,我会很留恋……”他含含糊糊地说。
    “有时候?”女人冷漠地说,“有什么好留恋的!”
    “真的。”男人说,“一切都好像是假的。”
    “真的怎么又会是假的!”女人冷漠地说。
    车的行进仍然非常艰难。出租车司机有了更多的悠闲,但他提醒自己不要总是去打量后视镜。他故意强迫自己去想想刚才坐车的那个女人。他想那个打电话给她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孩子。因为她的表情始终都那样沉重。后排的男人和女人仍然在艰难地进行着对话。男人的声音很纤细,女人的声音很生硬。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懂过。”
    “其实……”
    “其实就是这样,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难道就不能够再想想别的办法了吗?”
    “难道还能够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因为男人的声音很纤细,这场对话始终没有转变成争吵。这场对话也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它总是被女人生硬的应答截断了。
    “你不要以为……”男人*后说。
    “我没有以为。”女人生硬地说。
    出租车司机将挡位退到空挡上,脚轻轻踩下了刹车。后排那一对男女要到的地方到了。出租车司机回头找零钱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出租车司机将一张纸巾递给他的女儿。“擦擦你的脸吧。”他不大耐烦地说。有时候,她就坐在他的对面。她的脸上粘满了意大利薄饼的配料。出租车司机一直是一个很粗心的人。他从来不怎么在意女儿的表情,也不怎么在意女儿的存在。他也从来不怎么在意妻子的表情以及妻子的存在。因为她们的表情总是在他的生活中。因为她们存在。可是现在,出租车司机意识到了女儿和妻子的表情,意识到了女儿和妻子的存在。因为她们刹那间就已经不存在了。一个星期以来,出租车司机沉浸在悲痛和回忆之中。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他却无法让自己安静。他不敢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他会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回来了,他会充满了恐惧。他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出租车司机一个星期以来突然变成了一个很细心的人。往昔在他的心中以无微不至的方式重演。
    出租车司机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非常危险。他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一个星期以来,他总是看到他的女儿和妻子。她们邀请他回到过去。从前那些沉闷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有声有色了。他开始在意她们的表情和存在。他不放过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当然,她们还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出租车的前面。她们惊恐万状的神情令出租车司机自责。直到又有货柜车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出租车司机才会摆脱掉自责。他才会重新记忆起事情的真相。他才会愤怒。货柜车从他女儿和妻子身上碾过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正在跑长途。他的客人很慷慨,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价钱。
    出租车司机吃完了意大利薄饼。他觉得他吃起来的样子很像他的女儿。他的妻子会在一旁笑他们的。出租车司机吸干净*后一点可乐。他将纸杯里的冰块拿出来,在桌面上摆成一排。这是他女儿喜欢玩的游戏。他不忍心去打量那一排冰块。他看到女儿纤弱的手指在桌面上移动。出租车司机将脸侧过去。窗外的世界对他来说竟是那样的陌生了,它好像是远古。他过去十五年的生活是属于远古的。出租车司机清楚地知道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决定回到家乡去,去守护着他年迈的父亲和母亲。他相信在他们的身旁能够找到他需要的宁静。他离开他们已经有十五年了。他的重现就像死而复生一样,对他的父母来说,一定是一桩奇迹。他的女儿和妻子也能够起死回生吗?出租车司机决定回到家乡去。他希望在那里找到他需要的宁静。
    *后的那两批客人给了出租车司机一点点信心。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有能力关注人们的生活。他的听觉还没有被极度的悲伤彻底磨损。是的,他其实也听到了值班的老头很激动地说出来的话。他说:“她们真可怜啊。”那是多么揪心的声音!但出租车司机假装没有听到。他害怕他自己。他已经决定要离开自己十五年来的生活了。他要拒绝同情的诱惑。星期四办完手续,他就不再是出租车司机了。他决定回到家乡去。
    出租车司机将手放到桌面上,他突然发现刚才那一排冰块已经全部溶化了。他动情地抚摸着溶化在桌面上的冰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出租车司机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再接触到这块桌面了。他也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再接触到这座城市了。对这座他突然感到陌生的城市来说,他随着他的女儿和妻子一起离去了。这时候,出租车司机突然感到了一阵宁静。这提前出现的神圣感觉使出租车司机激动得放声大哭起来。
    2001年第3期


    灵魂曝光
    〔美国〕马克 吐温


    在美国西部有一座叫赫德莱堡的小镇。这个镇上的人向来以诚实著称于世。这个名声保持了三代之久,镇上的每一个人都为此自豪,他们把这种荣誉看得比什么都宝贵。
    镇上有位德高望重的理查兹先生。这天他有事出门,理查兹太太一人待在家里。忽然,有一个长得很高大的陌生人,背着一个大口袋进来,很客气地对理查兹太太说:“您好,太太。我是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到赫德莱堡是想了却我多年以来的一桩心愿。”说着,陌生人把袋子放在地上,“请您把它藏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现在我该上路了,也许以后您再也见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袋子上系着一张字条,一切都在上面写着。”说完,陌生人退出屋子走了。
    理查兹太太感到很奇怪,见那个袋子上果然系着一张字条,忙解下来看,上面写着:
    我以前是一个赌徒,有一次我赌输了钱走投无路,在途经贵镇时,有位好心人救了我,他给了我二十块钱。后来我靠那二十块钱在赌场里发了大财。现在我一心想报答那个曾经给了我钱的人,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记得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相信他也一定记得那句话。眼下我麻烦您用公开登报的方式帮我寻找,谁要是说得出那句话的内容,谁就是我的恩人,袋里的金币就归他所有。我把那句话写在袋子里的一个密封的信封里,一个月以后的星期五,请贵镇的柏杰士牧师在镇公所进行公开验证。
    理查兹太太看完字条,心怦怦直跳。金币,整整一袋金币,她和丈夫做梦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钱!可谁是那个恩人呢?她想如果是自己的丈夫该有多好。她忙将袋子藏好,一心盼着丈夫快点回家。
    当天夜里,理查兹先生一回到家,太太忙将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理查兹听了大为惊疑。当他亲眼看到那些金灿灿的金币时,他相信了,他兴奋地摸着那些金币,嘴里喃喃自语:“差不多要值四万块!”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把字条和袋里的信封烧掉,到时候如果陌生人来追问的话,我们就说没这回事。但这个坏念头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终他还是决定去找本镇报馆的主编兼发行人柯克斯。
    这一夜,理查兹夫妇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他们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谁给了那外乡人二十块钱呢?想来想去,在这个镇上,只有固德逊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固德逊早就死了。一想到固德逊已死,理查兹太太不由埋怨起丈夫来,她说他不该这样性急,把事情告诉柯克斯。老两口说到这儿,立刻翻身下床,解开那袋子。望着价值四万块的金币,理查兹先生心动了,决定马上再去找柯克斯,让他别发那消息。
    再说柯克斯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他们也认为只有已故的固德逊会把钱给一个不相识的外乡人。想到这儿,夫妇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妻子轻声说:“这件事除了理查兹夫妇和我们,就……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吧?”丈夫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妻子,会意地点��点头,随即披衣下床,急匆匆向报馆跑去。
    他跑到报馆门口,正好碰上了匆匆赶来的理查兹。柯克斯轻声问道:“除了我们,再没别人知道这桩事吗?”理查兹也轻声回答:“谁也不知道。我敢保证。”“那还来得及——”两人走进报馆,找到发邮件的伙计。谁知那伙计为赶今天的早班车,已提前把报纸寄出了。柯克斯和理查兹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地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报纸上市了,整个美国都轰动了,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都在急切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人们要看看,那袋金币究竟归谁所有。许多记者也闻讯前来采访,一时间,赫德莱堡这个小镇的名字举世皆知。镇上十九位头面人物更是笑逐颜开,奔走相告。他们为镇里出了理查兹这么个诚实的人而感到自豪。
    然而三个星期过去了,镇上没有人出来申请领取这袋金币,理查兹更加肯定那个人就是固德逊了。这天,理查兹夫妇正闷坐在家里唉声叹气,邮递员给他们送来一封信。他们懒洋洋地拆开一看,顿时高兴得高声叫了起来:“天哪,我们要发财啦!”只见信上写着:
    我是一个外国人,与您素不相识。我在报上看到了那条消息,而我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让我来告诉您,那个给钱的人是固德逊。那天我和他一同在路上走,碰到那个倒霉的外乡人,固德逊给了他二十块钱,还对他说了一句话。记着,那句话是:“你不是一个坏人,快去悔过自新吧。”也许您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个秘密,因为固德逊曾经向我提起,说您帮过他一个大忙,他一直想回报您。现在他既然死了,那么这笔原该属于他的钱应该归您。
    理查兹夫妇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尽管他们谁也想不起来如何帮助过固德逊,但还是兴奋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但是,可怜的理查兹夫妇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收到这封信的同**,镇上其他十八位头面人物也收到了同样的信。信的内容相同,笔迹也一样,只是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不同而已。
    星期五终于到了。这天,镇公所装扮一新,一大早,镇公所的大厅里、过道上都坐满了人。一些头面人物被邀请坐在主席台上,台下坐着从四面八方来的记者。
    柏杰士牧师走上讲台,他先讲了一通赫德莱堡的光荣历史,又讲了一通诚实的可贵,然后他宣布进行公开验证。这时**鸦雀无声,人们瞪大了眼睛。只见柏杰士打开装满金币的袋子,从那封死的信封中取出信纸,高声朗读道:“那句话是:‘你不是一个坏人,快去悔过自新吧。’”接着,柏杰士牧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他举起这封信说:“我们马上就能知道真相了。这是毕尔逊先生给我的信,现在让我们看看他写了什么。”柏杰士拆开信封,拿出信,高声朗读起来:“我对那位遭难的外乡人说的那句话是:‘你不是一个坏人,快去悔过自新吧。’”
    “哗——”**一阵轰动,人们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毕尔逊。大家想柏杰士应该宣布这袋金币归毕尔逊所有了,因此大家全都向前拥,想亲眼看看这一伟大的场面。
    不料柏杰士牧师并没有马上宣布,他对大家说:“我现在还不能宣布,因为我口袋中还有十几封信没有念呢。”此话一出,大家被弄糊涂了:“什么,还有十几封?”于是一个劲地叫着:“快念,快念。”
    柏杰士便一封一封地念起来,每封信都写着:“你不是一个坏人,快去悔过自新吧。”这些信的签名有银行家宾克顿、报馆主编柯克斯、造币厂老板哈克尼斯等,都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头面人物。人们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场贪财的闹剧。会场里沸腾了,每当柏杰士念一封信,大伙就一起哄笑,这种哄笑在那些签过名的头面人物听来,简直比叫他们去死还难受。这时,可忙坏了台下的记者们,他们不停地写着,准备把这个特大新闻公之于众。
    坐在场子里的理查兹紧张极了,眼看柏杰士已经念了十八封信,不由得想:“上帝呀,下一封该轮到我了!”他见柏杰士正伸手向衣袋里掏去,不禁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柏杰士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突然对大伙说:“对不起,没有信了。”理查兹夫妇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听到福音还要激动:“上帝保佑,柏杰士把我们给他的信弄丢啦!”夫妇俩惊喜得连身子都发软了。
    这时台下有一个人站起来说:“我觉得这笔钱应该属于全镇*诚实廉洁、**没有受到那袋金币诱惑的人——理查兹先生。”他的话音刚落,场下响起一片掌声,这掌声使理查兹夫妇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柏杰士从钱袋里捧出一把金币看了看,突然他的脸色变了,忙低下头去仔细察看,还拿了一块金币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大家说:“上帝,这哪是什么金币,全是镀金的铅饼!”**一下子又变得鸦雀无声了,接着就有人咒骂:“该死的外乡人,该死的赌徒,他是在欺骗我们,耍弄我们!”会场混乱起来。
    “安静,安静。”柏杰士忙用小槌敲打桌面,“钱袋底下还有一张纸,让我们来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说着,他双手展开字条,大声念道:
    赫德莱堡的公民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外乡人,也没有什么二十块钱和金币。有**我路过你们这里,受到了你们的侮辱,我发誓要报复你们,报复你们整个镇的人。后来,我发觉你们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诚实,而是到处隐藏着虚伪和欺诈,因此,我故意设了这个圈套,目的是让你们镇里*有名望的人出丑,让这个所谓诚实的镇在全国出丑。
    柏杰士读到这里,不由得低下了头,说:“他赢了,他的那袋假金币把我们全镇的人都打败了!”
    “不,有一个人他没有打败,那就是理查兹先生。”
    说话的人话音刚落,赫德莱堡的人突然像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一起高叫起来:“理查兹万岁,万岁理查兹!”他们为镇上还有这么一位不受金币诱惑的公民而自豪。人们拥过来,把理查兹先生扛到了肩上。
    柏杰士也从沉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说道:“对,我们应该为理查兹先生庆功。我建议,我们立即当众拍卖这袋假金币,把拍卖所得的钱全部赠送给理查兹先生!”他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拍卖由一块钱起价,十二块,二十块,一百块,*后这袋假金币由造币厂老板哈克尼斯以四万块买去。
    理查兹夫妇做梦也没想到,这袋不值几个钱的铅饼竟能卖到四万块,而且这钱还是归他们所有。散会后,人们唱着歌,把理查兹夫妇送到家中,当然还有那张四万块的现金支票。
    理查兹夫妇得到这笔钱后,反而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这天,柏杰士托人送来一封信。理查兹赶忙关上房门,拆开信来看:
    那天我是存心救你,你的信我并没有丢失。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报答你曾经挽救过我的名誉。我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
    理查兹看完这封信,顿觉天旋地转。他想,完了,自己的把柄落在了柏杰士的手里。他不是说“我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吗?这很明显是在暗示我要报答他。天哪,这该死的钱,该死的诱惑!
    从此,理查兹夫妇时刻经受着悔恨和怕事情败露的双重折磨,不久就患重病去世了。赫德莱堡的人不禁叹息:“唉,可怜的理查兹夫妇没有福气啊,他们可是我们镇*诚实的人啊!”
    2009年第1期




    我来讲一个故事
    〔哥伦比亚〕加西亚 马尔克斯 李静 译


    从前,有个很小的村子,村里住着个老太太。老太太有两个孩子,儿子十七,女儿还不到十四。**,老太太一脸愁容地端来早饭,孩子们见了,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也不知道,一早起来,总觉得村里会遭大难。”
    孩子们笑她,说老太太就这样,净瞎想。儿子去打台球,碰到一个球,位置极好,**一击就中。对手说:“我赌一个比索,你中不了。”大家都笑了,这个儿子也笑了,可一杆打出去,还真的没中,就输了一个比索。对手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容易都击不中?”儿子说:“是容易。可我妈一早说村里会有大难,我心慌。”大家都笑他。赢钱的人回到家,他妈妈和一个表妹或孙女什么的女亲戚在家。他赢了钱,很高兴,说:“达马索真笨,让我轻轻巧巧赢了一个比索。”“他怎么笨了?”“笨蛋都能打中的球他打不中。说是他妈一早起来说村里会有大难,他心慌。”
    这人的妈妈说:“老人家的预感可笑不得,有时候真灵。”那女亲戚听了,出门买肉,对卖肉的人说:“称一磅肉。”卖肉的正要切,她又说:“称两磅吧!都说会有大难,多备点好。”卖肉的把肉给了她。又来了一位太太,也说要称一磅,卖肉的说:“称两磅吧!都说会有大难,得备点吃的,都在买。”
    于是,那老妇人说:“我孩子多,称四磅吧!”就这样称走了四磅肉。之后不再赘述。卖肉的半小时就卖光了肉,然后宰了头牛,又卖光了。谣言越传越广,后来,村里人什么都不干了,就等着出事。下午两点,天一如既往地热。突然有人说:“瞧,天真热!”“村里一直这么热!”这里的乐器都用沥青修补,因为天热,乐师们总在阴凉的地方弹奏,要是在太阳底下,乐器非晒散架不可。有人说:“这个点儿,没这么热过!”“就是,没这么热。”街上没人,广场上也没人,突然飞来一只小鸟,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广场上飞来一只小鸟。”大家惊慌失措地跑去看小鸟。
    “诸位,小鸟飞来是常事!”“没错,可不该是在这个点儿。”人们越来越紧张,万念俱灰,想走又不敢走。有人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怕的,我走!”说着,就把家具、孩子、牲口通通装上了车。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大道,都说:“他敢走,我们也走。”于是全村的人都开始收拾,物品、牲口通通带走。就剩*后一拨人了,有人说:“还有房子呢!可别留在这儿遭难。”就一把火把房子给烧了,其他人也跟着烧,好比在经历一场战乱,个个抱头鼠窜。人群中,就见那有预感的老太太说:“我就说会有大难,还说我疯了!”
    2012年第11期




    萤火虫
    〔日本〕安房直子 彭懿 译


    现在,火车站正是点灯的时候。
    山上火车站的灯光,是成熟了的柿子的颜色,稍离远一点望去,会令人突然怀念得要哭泣。车站上,长长的货车像睡着了似的,已经有一个小时不动了。
    一郎靠着沿铁路线的黑栅栏,看着那列火车:那封闭的黑箱子里究竟塞进了些什么呢?也许,里面装着让人想不到的耀眼的好东西……瞧,像那个时候的箱子——一郎想起*近在文艺演出上看到的变戏法的箱子。变戏法的箱子一开始打开是空的,可是第二次打开时,却舞起漂亮的飞雪般的花儿,还撒到了客席上。
    “了不起呀,哥哥,是魔法呀!”
    那时,妹妹茅子抓住一郎的胳膊,尖声说。
    “嗨,什么魔法,是安着装置哪!”
    一郎像大人似的侧着脸。可是,茅子早对变戏法入迷了。
    “我想要那样的箱子!”
    茅子用大眼睛出神地瞧着,嘟哝着说。
    茅子昨天去了东京,她穿着崭新的白衣服,乘上傍晚开动的列车。她要被过继给东京的伯母。
    “哥哥,再见!”
    在检票口那儿,茅子不住地挥起小手,就像到邻镇去玩那样地欢跳,不过在“再见”的话里带着寂寞的语气。
    “阿茅,好好地过呀……”
    妈妈整理了茅子的帽子,村人们也向茅子说了亲切的告别话。只有一郎直挺挺地站着,望着结在妹妹白衣服后面的漂亮缎带。
    结成蝴蝶结的缎带越来越远,*后被吸进列车里。然后,列车猛地一动,像滑行似的离开了车站……现在,一郎靠着铁路边的黑栅栏,目送长长的货车,货车像昨天的列车一样,缓缓地离开了车站。
    到如今,一郎却想哭了。他睡了一个晚上,又在黄昏来临时才终于弄明白,**的妹妹到远方去不再回来这件事,是真的。
    往常在这个时间,一郎和茅子两人在等妈妈回来。五岁的茅子,肚子饿得一直哭。她哭得把抱着的洋娃娃、布娃娃都扔掉了。每天看着妹妹一郎可受不了,他曾经想过好多次……可是,没有茅子的傍晚,他更觉得受不了。傍晚在像洞穴一样的家里,自己一个人抱膝呆呆地坐着,是这样不愉快和寂寞啊。现在,茅子大概在特别耀眼的城镇,吃着美味的食物,玩着精美的玩具吧。
    突然,无限的悲哀使得他心里很疼,他满含着眼泪。
    长长的货车离开车站后,在那边的站台上,夕阳的余晖正在流动。种在站台上的美人蕉的花,还在微微发亮。
    这时,一郎看见站台正中有个奇怪的东西——行李。
    是谁忘记了这个大得惊人的白色旅行皮箱?它可能是**物品,被盖得严严实实,银色的金属零件像星星一般灿烂。
    “谁的行李呢?”
    一郎小声嘟哝。能够把那么大的皮箱搬来的人,肯定是个身体非常好的男人。但站台上没有那样的人影,就好像从刚才的货车上给“噗”地放下来似的,皮箱被随便放着,睡在那里。
    一郎直眨眼睛。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画面:皮箱上面端坐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像停在大树上的小鸟,又像一朵花蕾。女孩晃着耷拉的双腿,似乎在等谁。
    一郎忽然感到遇见了茅子。这么说来,那女孩的头发或是什么地方像是茅子。耷拉双腿摇晃的动作,穿外出衣服时那有点一本正经的模样,都使人觉得是茅子。一郎脑海中,浮现出跟小小的茅子一起度过的那些充满酸甜回忆的日子。他哼着茅子唱得不清楚的歌,想起她握点心的小白手,那只手像蝴蝶一般灵活……可是,那女孩究竟在等谁呢?已有很长时间站台上没有人影了,而且也没有新列车要到来的迹象。小女孩像被遗忘了的洋娃娃,一动不动地坐在皮箱上面。
    一郎想:她莫非是被遗弃的孩子?
    生活困难的母亲和行李一起……不,不,母亲恐怕很难拿动这么大的皮箱……也许是顾不了孩子的父亲把她撇在这里的。皮箱里塞着女孩换洗的衣服,还有点心、玩具和写着“请多关照”的便条。消逝了的父亲,绝不会再回来吧……是的,那是在报纸上常见的事,不过,在这样的山中车站,这是不会轻易发生的事情。
    四周完全黑了,车站的灯显得更加明亮。一郎觉得自己似乎在望着奇异剧场的奇异舞台。沐浴在橙黄色的聚光灯下,那女孩也许马上就要唱歌。
    刚想到这里,女孩突然从皮箱上跳下来,接着敏捷地打开皮箱……皮箱“啪”的一声分成两半,从里边飞出来的竟然是飞雪般的花儿!
    比文艺演出上的变戏法更奇���,更美丽……对,那些花儿飞上黑暗的天空,立即像星星那样闪闪发光。
    那是萤火虫。
    皮箱里满装着萤火虫。
    成群的萤火虫从车站越过线路,闪闪灭灭地向一郎这边飞来。一郎的心很快地跳了起来。他张开双手,叫道:
    “萤——萤——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亮逐渐地扩大,那光亮之中浮现出茅子的身姿:笑着的茅子、唱歌的茅子、睡觉的茅子、生气的茅子、哭着的茅子……许多茅子摇摇晃晃地越飞越远,向东京的方向飞去。
    一会儿,那仿佛是远处城镇的灯。那是茅子住着的城镇,霓虹灯还亮着,有高速道路的城镇,连地面上也亮的城镇——
    “喂——”
    一郎不由得跑了起来。到那儿去,会见到茅子,会见到茅子……他这样想着、跑着。
    可是,不管怎么跑,他也追不上美丽的光群。
    萤火虫向上、向上地飞去,一郎就在满天星星的下边,一个劲儿地跑着。
    201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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