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有一条褪色的牛仔裤
午歌
9月,我到邮局取稿费,队伍很长,我在*后面,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等我拔出手指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指甲尖已经被染成了青色。
“需要帮忙吗,先生?”
“没关系的,不用了,谢谢。”
我被人流推挤着,一点点向前移动。
原来旧的牛仔裤还是会掉颜色。我暗暗地叹息着,就像原本以为过去很久的事,很久不联系的人,有天也会不经意地想起来。不过,记忆究竟也会褪色吧,就算每次想起来,都会淡一点,更淡一点。
取完稿费,我去了洗衣店。
昨��接到唐薇的消息,她说正好路过宁波,希望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老师,很多年一直没有和你联系啦,忽然看到你出版的新书,特别开心,很想和你见一面哇!”即使不出声,唐薇用文字一样能传达出当年可爱女生的气质。
“嗯,我本来应该请你吃饭的,可……”我欲言又止,*后还是支支吾吾地回绝了她。
唐薇说:“老师,再考虑下嘛,明晚9点我散会后,你到酒店来找我吧!”
说完,她在手机屏幕上打来一连串的笑脸。
我狠了狠心,在对话框里,*后键入了“再见”。而回到家,竟然在懵懵懂懂中找出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白衬衣,连夜送到了洗衣店。
我并不是唐薇真正的老师。5年前,我在南京一家媒体做采编,那会儿唐薇刚刚大学毕业,在公司里实习,每天就在我的身后做跟班,一口一个“老师”地吵嚷着。唐薇是很有灵气的女孩,稿子上手很快,不久之后,便能一稿直接过审。
我说:“你还是别叫老师了吧——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
唐薇说:“才不,老师就是老师!”说完她半是撒娇,半是矜持地补充道:“我进步大,还不是老师你教得好?!”
从洗衣房取来新熨好的衬衣,我套在身上,在镜子里照了又照。
5年,真是胖了很多!记得我刚开始带唐薇的时候,还是风筝架子一样的身材。我这样悠悠地想着,心头竟划过一丝的遗憾。
那时的唐薇很喜欢笑,明润的双唇,洁白生辉的牙齿,仿佛天生为笑而生。她留着简洁的短发,穿帆布鞋和牛仔裤,飒爽逼人,让我和她走在一起时,总有一种被青春照耀的温暖。
她常开我身材瘦弱的玩笑,有时会说:
“老师,我好想在风大的时候,抓住你的领带,迎着风,把你放飞到天上去!”
说罢,她禁不住“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皮带扎紧一点会不会看起来精神些?我把衬衣一点点小心地掖进裤子,对着眼前的镜子,挺直胸膛,默默地想,也许头发再短一点,见到唐薇时,她会更加喜欢吧。
我记得那会儿出镜前,唐薇常一边帮我扎领带,一边抱怨:“老师,你头发太长了,遮住你豁亮的大脑门,看起来一点都不帅!有时间,我真想替你一刀剪掉它!”
“本来就不帅嘛!”
“帅!剪掉就很帅。”
记得那一次去茅山北报道煤矿透水事故,我和唐薇加班赶了**的稿子,却在晚上10点接到主编的撤稿电话。
主编说,稿子中主观臆想的成分较多,缺少实事和严密的逻辑分析。
当时我和唐薇正坐在夜宵摊上吃香辣小龙虾,放下电话,我抓起杯子,将半扎鲜啤一饮而尽。唐薇忽闪着大眼睛说:
“怎么样?”
“毙了!”
“他分明就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没事实依据,不要乱说。”
唐薇很委屈,却不再说话,端起自己的杯子,碰过我的空杯子,顾自悠悠地饮下。
气氛沉闷了好一阵,我夹起一颗小龙虾,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们明天不跟社里打招呼,直接杀煤矿一个回马枪,拿点真凭实据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老师你真是太棒啦!我就知道你是个又有正义感又蔫坏的人!”
唐薇终于开心得笑了出来。
第二天赶在和唐薇出发前,我竟剪掉了几个月都蓄着的长发。
“真是帅呆了!”
唐薇眼里泛着精光,比前一晚在夜宵摊笑得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