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啊
文 _林茶居
缘于“世界读书日”,四月下旬,和同事跑了小半个江苏,参加多地的教师阅读活动,讲学,座谈,间或也作了一些采访。除了结识很多新朋友,此行的重要收获是,“教师形象”在我的观念体系里面日见清晰。
春蚕,蜡烛,灵魂工程师,这些都是有关教师形象的隐喻。而我更愿意以“一棵树”来理解教师,理解教师文化,理解教师的成长。应该说,其中有《好大一棵树》的暗示。这首歌是词作家邹友开先生在一九八九年为是年四月去世的胡耀邦同志创作的,后来被拍成MV,经由“歌后”田震的演绎,MV中朴实的教师形象逐步深入人心,以致后来很长时间成为庆祝教师节舞台上的保留曲目。
一首流行歌曲,能够在怀念伟人和歌颂教师之间实现意义转换,关键在于歌词的平实和曲子的不高亢,或者说,它超越了原本人们所熟悉的那种革命浪漫主义的高调子和强迫症式的大嗓门。“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你昂起头,冰雪压不服……”这样的歌词,准确抓住了树的神韵与气度。
人的精神发育,取决于“大传统(历史、文化、社会、时代等)”的规约和“小传统(个人)”的发扬,以及两者的交互作用。就一棵树而言,“大传统”即土壤、阳光、水分、空气等外在条件,“小传统”即根系、枝干、叶子这些自身因素。同一片树林,“大传统”是一样的,唯有“小传统”决定了每一棵树生命形态的各自不同。可以说,每一棵树都活在自身的“小传统”里——根扎得越深,根系铺得越广,吸纳能力就越强大,枝干所能获取的营养就越充足,叶子的光合作用就越活跃,其生命状态也就越蓬蓬勃勃。
在这个语境中,作为树之喻的本体的教师,就有“精神扎根”的问题,其中一个重要方式就是阅读,亦即在人类文明的土壤里深深扎根,广泛吸纳。这是个人“小传统”建设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在这个“小传统”内部,还有生命循环的问题,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除了“落红”,“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其实还有落叶。很显然,一个精神茂盛的人,必然可以完成自我哺育、自我更新、自我再造。
此次江苏之行,其中一站是“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故里兴化。诗、书之外,画竹也是郑板桥的神功。所以,我想到竹子。据说,此物很是怪异���生命开端时期,会有三五年不长个,只扎根,四处钻爬,绵延数里,不断积蓄能量,然后在可破土的地方猛然发力,疯狂生成,*快每天可长半米,夜深人静时刻,甚至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拔节之声,不多久即可“独竹成林”。我不知郑老怪是否知悉竹之怪,但其非隶非楷、似隶似楷、隶楷缠夹的书法,分明有着竹之气节与孤傲。
或许,正是在这三五年的时间里,竹子练就了童子功。作为武学功课,童子功的一项就是扎马步,从意念上与大地建立身心勾连。就像竹子这样,一开始不急于向上长,而是专注于往下扎。而树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有发达的根系,所以生命得以保鲜。树以其葱茏的存在与生长方式,揭示了教师及教师形象的精神意蕴。
树越长越高,看似离娘胎越来越远,实质上其所抱持的爱与生机越来越多。教师,正是以一棵树的形象,栖居于教育的大地,看着身旁的孩子们,沉思,凝望,游戏,奔跑,并学着自己的样子,活泼泼地成长。
“山不会走/海不会走/伟大的思想不会走/不必着急/也不要拒绝”。这是我在三月写的一首小诗。当时,我正出差到福建福鼎,参加慈济中学的教师读书会。活动结束后,学校领导让我多待**,说是“到太姥山玩玩”。因为急着赶往福州采访,我脱口而出:“山不会走,下回再来。”后来觉得有意思,就以其为题旨在电脑上敲下了这几行。这次到江苏,我多次“炫耀”此诗,意在表达,教育是“老的事物”,成长是“慢的事情”,应该做一个“古老”的、“不着急”的、不耽耽于“集体生活”的教师。
当然,树也不会走——只要你不是一个热衷于拔树寻根的人,只要你为自己创造了树的中文系和地理学——不管是伟岸的杨,还是柔曼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