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看守所的故事(增订本)》:
他叫西宝,四十来岁,丹东本地人。因伤害罪进了看守所。这西宝,说起来是条汉子,脾气大,心眼好;能吃苦,肯出力。干起活儿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就有一样,让他媳妇玉珠受不了。什么?喝酒打仗!丹东人把打架叫打仗,听起来比真枪真刀的更猛。西宝爱喝酒,酒后爱打仗。为朋友不平,为自己不平,有时候则什么也不为,纯粹酒烧的。酒壮手狠没轻重,打完仗回家,血呼啦。玉珠说两句,他还辣手摧花。一个弱女子,哪儿经得起大拳如斗?他可倒好,人也打了,酒也醉了,爬上床,呼噜噜,死猪一头。第二天啥都忘了,见媳妇两眼成熊猫,还问咋儿摔的?一而再,再而三。
玉珠受够了,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不跟你!西宝眼一瞪,你下辈子当牛,我就当个宰牛的!玉珠气死了,跟你离婚!西宝鸭子闭眼嘴壳硬,离就离!俩人就这么离了。有个小女儿,判给了玉珠。西宝负责生活费。
好好一个家没了。暖暖的鸟窝被一竹竿捅翻。
风里雨里,白天黑夜,一晃八年过去了。
玉珠带着女儿,起早摸晚。忙了外边忙家里,洗洗涮涮.点火做饭。西宝领着民工,披星戴月,搬不完的水泥,和不完的灰。一座座高楼立起来了,仰头望望,望掉头上的柳条帽。楼再高没他的,捡起帽子拍拍土,又朝新的工地走去。发钱了.大泥手捻了又捻,留下填肚子的,都给女儿捎去。中秋的月光透过破工棚照进来,西宝躺在狗窝样的地铺上,咬着干了三天的硬馍,想起女儿,想起家,想起孩儿她妈。女儿今年快十二了,长得像我也像她。老远见到就张开小手叫爸爸、爸爸……玉珠漂亮贤惠,心疼我也心疼娃。每次从工地回家,进屋就有热茶。一碗*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香喷喷撒着绿葱花。这样难找的好媳妇,我怎么能下手打?这样想着,西宝掉泪了。他想复婚,他想回家,他希望玉珠能原谅他。
经过几次电话联系,又托人说好话,玉珠终于同意见个面。再三说,只是见个面,别的什么都不应。
西宝高兴得如回到初恋,行,见个面就行!我请客!见面这天,西宝翻出件干净衣裳。民工看他乐成三瓣嘴儿,问他今天高兴的什么?他说,今天高兴的就是从没有这么高兴!瞧瞧,说了跟没说一样。
在小饭铺花二十九块八毛摆了一桌“豪华”的菜,两人见了面。饭还没吃,西宝就说,玉珠,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不是只见面吗?西宝说,我装不住话,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你还打仗吗?西宝说,不打了,不打了。玉珠说,我不信!狗改……话到嘴边又咽了。狗改不了吃屎,难听。西宝接过话儿,狗改吃狗粮啦!玉珠笑了。西宝还以为成了呢,不料玉珠又沉下脸,你难改。
得,面见了,饭也吃了。有希望,没结果。
出了小饭铺,西宝冲玉珠拍胸脯,我说不打仗就不打仗了。话才落地,一人高马大的家伙就横过来挡住玉珠,哎哟喂,鲜花儿插在了驴粪上,带到这么个狗食馆来也不嫌埋汰!说���就上手摸玉珠的脸。西宝火冒四丈,狮吼一声扑上去——开打!一仗下来,那厮才知撞上武林高手。满地找牙不说,还差点儿被抓瞎了眼。为这一传说中的鹰爪,西宝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法院以伤害罪判他八个月。
因为刑期短,就留在看守所服刑。
丹东看守所月押量超过五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