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
我爱晨霜。因为它凛然、纯洁,因为它是朗朗晴日的使者。
清美者要首推白霜衬托着的朝阳。
某年12月末的一个早晨,我路过大船户家附近。这是一个罕见的降霜之晨,田地里,房屋上,到处都好像是下了一层薄雪,连村庄附近的竹丛、常青树等也都是一色���白。
不一会儿,东方的天空透出了金色,杲杲旭日冉冉升起,没有一丝一缕云彩的搅扰。亿万条金线普照着田野人家。层霜皎皎,仿佛是银河光芒闪烁。人家、树丛、田地及**堆放的稻草,乃至从只有几寸的地面抬起的草鞋,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太阳,只有背光的地方呈着紫色。目之所及,无不是白光紫影,在紫影中晨霜逐渐显得艨胧,大地全部变成了紫色的水晶块。
有一位农夫,在晨霜的原野中烧着稻草。青烟蓬然而上,继而扩散开去,遮蔽了阳光。青烟所到之处随即变成了白金色,然后又渐渐变浓,*终,那青也染上了淡淡的紫色。
从此后,我爱晨霜之情便与日俱深。
杂树林
从东京西郊到多摩河之间,有几座山丘和几道山谷,几条小路沿山谷而下又爬过山丘,曲曲弯弯地向前伸去。山谷有的被填平成了水田,好像那里有条小河,河边零星可以看到水车,山丘大多被开拓成旱田,于是出现了被分割成这儿一堆那儿一丛的杂树林。
我爱这杂树林。
树的种类有枹、榛、栗、栌等,袍树应该为*多。大树很少见,多是些从树墩上簇发的幼枝,树下几乎全都铺盖着奇美的杂草,比那挺立的红松林、黑松林还要秀丽的翠顶遮挡着碧空。实可称之为罕见之景。
每逢到了霜降后收萝卜的季节,那一层层的黄叶如缎似锦,令人无意再羡枫林。
待到树叶落尽,那一片寒林宛如千万柄手杖刺向冰冷的天空。日落后,夕烟遍地,树梢上的天空变成淡紫色,月亮升起,大如银盘。
春天来了,当淡褐、淡绿、淡红、淡紫、嫩黄等柔美的色彩刚开始竞相孕育新生的时候,樱花为何却已独自怒放?
请在绿叶繁茂的季节漫步林中吧,每一片叶子都满载了阳光。如果你摘一片碧玉般的绿叶遮在头上,那么你的脸便会变成绿色;倘若你要小睡,那么你的梦也一下会被染得透绿、透绿。
到了青头菌繁生的季节,除了杂树林的老朋友胡枝子开始吐蕾外,还有败酱草、黄背草,它们也在林中纷生。大自然在这里创造了一个百草园。
月夜自然美妙,然而无月也不妨,请来此林中度过一个风露之夜吧!那时你会听到松虫、铃虫、辔虫、蟋蟀的大合唱,那歌声如丝丝细雨流入你的耳中,自有一番置身虫笼的妙趣。
相模滩的落日
在秋冬交替、空清风和的傍晚,站在海岸上远眺伊豆山头的落日,会使人不由得想道: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多宁静的时刻。
太阳从下落到全部隐没,只需要短暂的三分钟。
当太阳刚刚开始西落时,簇拥着富士山的相豆山脉,一片淡淡,宛若青烟。太阳唯有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白日,白光灿灿,令人目眩,连山的姿影也模糊难辨了。
太阳下落着,相豆山脉渐渐地变成了紫色。
太阳继续下落,紫色的相豆山脉染上了金色的烟雾。
落日的身影刚刚流进海中,波光却已涌到站在岸边眺望者的脚下了。海上的船全都金光闪烁,豆子海岸的周围,无论山,无论沙,无论房,无论松,无论人,就连那横卧在岸上的鱼篓,散落着的稻草,也都在神奇地火一般地燃烧。
在这风平浪静的傍晚,观赏山头的落日,颇如奉侍于将逝的大圣身旁。庄严之极,肃穆之极,仿佛凡夫俗子也承蒙神的灵光的普照,骨肉之躯同大自然融化在一起,而那惟恭惟敬的灵魂却伫立在永恒的彼岸。
一种奇妙的东西融人心脾。说喜则过,说悲则不及。太阳越沉越低,当她笼挂于伊豆山头时,相豆山脉瞬间变成了艳蓝色,只有富士山巅仍然在透紫的底色上泛出一缕缕金光。
落日开始投进伊豆山峦的怀抱了。她沉落一分,浮在海上的身影便远退一里。她从容大度,一寸寸、一分分地悠然下落。那频频回首的样子,似乎是在留恋着别去的世间。
当只剩*后一分钟的时候,她猛然加速,刹那间挤作一弯眉毛,眉毛拉开,又瘦成一条直线,线又缩为一个点——随即彻底消失了。
举目太空,世上已经再也没有太阳,大地于顷刻间失去了光辉。大海和山峦似乎也都因之而黯然神伤。
太阳落了山,却又将余晖像金箭般喷射出来,君不见西天一片金黄?伟人长逝时的遗容也诚当如此吧。
太阳落后,富士山也旋即显得苍然。不一会儿,西边天宇的金黄色变成了火红色,又变成了熏黑的桦木色,*后是深蓝色,被认作是太阳的遗子的金星,在渐渐暗下去的相模滩的上空眨着眼睛,好像是在约见明天的日出。
P3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