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忠找来些黑糊东西,放在那只脚鱼嘴边。脚鱼立马亢奋起来,张嘴狼吞虎咽。 王霸说:“瞌睡了一个冬天,它饿了哩。” 方忠说:“你看你,一个冬天没吃没喝,能不饿?要搁你,早饿死了。” 王霸说:“人又不是脚鱼。” 方忠说:“那你信他们那话,把脚鱼当祖先?” 王霸说:“我没信,我只是想看看它脑壳、眼睛、鼻子、嘴什么的。” 方忠说:“那你看就是。” 王霸说:“它个蛮凶样样,要嘴大,还真把人能吃了。” 方忠用筷子敲了一下脚鱼背,说:“听到没?脚鱼老爷,你安分下,让我王霸兄弟好好看看你脑壳、眼睛、鼻子、嘴。” 说了说了,脚鱼就蔫软了,没了先前的生猛,老实安分了下来。 “哎,脚鱼好像听得懂你说话。你看它好像真听你话哩!”王霸说。 方忠说:“你看就是。你现在可以慢慢看,仔细看。” 王霸真就把脸贴近桌面。 脚鱼趴在那,脑壳尖尖的,一半在甲壳里,一半在外面。眼睛小小的,还没绿豆大,比菜籽大不了多少。嘴是大嘴,占了半边脸。鼻子很小,不细了心看,你还真看不到脚鱼的鼻子。四只脚短短的,指爪带钩刺。再看,还看出与别的脚鱼不一样处,那口“锅”扣在背上,是黑黑的。别的脚鱼是绿的,面前这只却是黑的。另外,别的脚鱼是有尾巴的呀,可两个伢左看右看,脚鱼屁股那地方没尾巴。 方忠说:“你看了半天,看出名堂来没有?” 王霸说:“怎么这甲背是黑的?” 方忠说:“这家伙不安分嘛,好好的尊塘里不待,跑茅厕里,那地方水黑,给泡了染了,就黑了哟。” 王霸说:“尾巴也给泡没了?” 方忠说:“那不会,恐怕是被别的什么咬掉了。” 王霸又那么俯了身子,端详了那只脚鱼好一会,说:“你说,真像我吗?” 方忠扑哧笑了。 王霸说:“你笑个什么?” 方忠说:“我看算了。” 王霸说:“你说嘛。” 方忠说:“你让我如实说?” 王霸说:“你如实说就是。” 方忠说:“你脑壳是小,也有点尖,眼睛、鼻子都小,还真有点像。” 方忠说着,老拿眼睛往王霸脸上瞟。 王霸笑了:“你老看我脸做什么?像就像嘛,这没什么。” 方忠说:“那就好。” 王霸还真没往心里去,他心里还乱麻样纠结了一桩事情。 王霸说:“好好的脚鱼怎么就像喝醉酒样?” 方忠诡诡地笑了,说:“它还真是醉了哩。” “怪!” “你以为呀?!” “我没以为。” 方忠依然笑:“跟你说吧,我爷为什么没教我捉脚鱼?他说,学了那本事惹祸端。” “哦?” “但我爷那天要取脚鱼胆给戴家大老爷做药引子,我看见我爷给脚鱼使手段了。” “哦哦?” “我爷用了那种草,又用了几样东西,搅了拌在老鼠肉里给脚鱼吃,一吃它就那样了。” “哦哦哦,为什么是老鼠肉?” “你看你,鸡肉、鸭肉、猪肉、牛肉,人都没得吃,会给脚鱼吃?” “也是哈,人都没得肉吃。” “脚鱼喜欢老鼠肉,你再放上两天,它更喜欢。” “为什么放上两天它更喜欢?” “我爷说,脚鱼喜欢吃有点气味的东西。” “哦?” “我爷说,脚鱼是龙王爷的远亲,先前也是���兵天将的一员哟,受人牵连,被贬到人间,和同类一直背着黑锅,其实是受冤枉的。人说背黑锅,那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噢。” “一个威武将军,到头来这么个下场,人见人欺了。戴家祠堂把它当神,可一只蚊子叮一口也会一命呜呼。” “你爷知道的真多。你爷一定会捉脚鱼。” “看你说的,我爷是捉蛇高手,我爷不会捉脚鱼?可他不肯教我。我爷从小就爱捉脚鱼。后来,老老爷在外面被人伤了,我爷一路护送老老爷到禾丰,就被老老爷留下了。” “我家也是,是老爷的爷的爷的爷带了来禾丰的,可后来……”王霸说。 “后来,他们戴家就逼外姓走。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们说禾丰是戴家的禾丰……咦?”方忠说着,好像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声音。 他往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看看脚鱼,还没缓过来蔫软的一团。 他又细听,脸就白了,说:“王霸呀!你咬牙齿?!原来是你咬牙齿?!” 王霸没说话。 那声音很小,却让方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