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鸟文集》:
三年前的某**,湖田村的表兄吕大康先生兴冲冲来到我家,给我送来了《雪园吟草》复印本一套,说在诗集中看到了有关我祖父和父亲的诗。
徐病无先生为此诗集作序,盛赞作者吕白:“清才,诗人,磊落之士,得太白山麓山川之英气者。”序作于1944年。徐先生欣然为一个晚辈的诗作作序,并作出很高的评价,这固然有前辈对后辈的嘉勉提携之意,但主要还是诗作本身所展示出的才华为徐先生所赏识。吕白又名吕雪园,璜山镇湖田村人。在徐先生八十寿诞时,吕雪园曾作诗贺之,两人可谓忘年之交也。
在浏览了诗集以后,我发现吕先生和我家很有渊源。清末民国初,科举早已废除,新学兴,我外公徐半池曾在溪北创办梅溪彝叙学校,聘请我祖父任西席,教授国文,吕先生和我父亲都在此读书,亲聆教诲。他和我祖父有师生之谊,和我父亲有同学之情。两人又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同气相求、同声相应而成莫逆。
祖父病逝后,他写了《挽赵竹人夫子和杜百年先生匀》,这是其中的一首:“浪迹浑如不系舟,师门回首每绸缪。歌听孺子警浣足,石遇生公解点头。两度清颜亲霁照(别师后仅得瞻对两次),十年尘梦看云浮。陈蕃已去徐陵远(指陈旭初、徐柳亭夫子),底夺人间赵倚楼。”诗中表达了他对祖父的敬佩、愧疚和对他去世的悲痛之情。在赠赵君开文的三首诗中,他对我父亲赞誉尤加,这是其中的两首:“渊源一派本相同,愧我荒唐学未工。小草无名空有色,吹嘘终觉负春风。”“羡君才调更谁论��欲绣平原恐未真。此舌师门逢益友,许侬再作问奇人。”父亲在1944年因病去世,他为之作传,*后说:“余与君以文字订交者垂十五年,顾独心畏君而又幸君之能益我也。自羁身军旅,音尘久梗。不图渭树江云竟成青林黑塞。造物忌才,不克永其年以竟其用。可不悲哉,可不悲哉。”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诗集存诗200余首,阅读全诗以后,根据诗的干支纪年,大致可以梳理出吕先生的人生轨迹。他长年离家在外,在浙江保安团工作了十多年,解职时写了《由浙保解职归里率成二章》(1932年):“饥寒鞭策待如何,栗六依人十载余。世味酸咸尝欲遍,从今只合老樵渔。”“赋到凌云总觉痴,茫茫人海有谁知。浩然归志今逾好,正是江南花发时。”可见他在浙保这段时间,很不如意。
1936年前后,吕先生任陈德法(诸暨人)部的上尉秘书,当时陈德法为八十师三十七旅旅长,驻地福建,有《二月三日随旅座游龙岩洞》(1936年)一诗为证:“石径林坡路几重,危岩深处蛰双龙。摩崖细认干行字,撼壑闲听百尺松。霖雨何年起大泽,风云此日护堤封。寻幽且喜健腰脚,踏遍新罗**峰。”诗里的新罗现为福建省龙岩市辖区。1937年他跟随陈德法,参加过淞沪会战,宁波、镇海保卫战,陈德法因军功升任194师师长、副军长。吕先生在陈德法赴新疆后离职,旋任嵊县、海盐县政府的秘书,1950年去世,享年50岁。
自古以来,文人大都有自己的思想品格,有自己的追求和情怀,常托物言志、即景抒情,物和景可以是山川曰月、草木虫鱼、雨丝风片、自然风光等,描摹的是外形,寄托的是自己的意愿和志向。如吕先生写的《午时花》:“生来傲骨有谁同,未肯轻随朝暮风。到底英华藏不住,向阳犹放一时红。”《咏兰》:“独抱幽贞住碧岑,窈窕空谷美人心。世无屈子谁知己,莫遗天香度远林。”《别燕》:“结邻近在画梁边,一室呢喃百虑迁。觅食何分高下地,含泥无间雨情天。凄清客况浑相似,凛冽宵寒各自怜。引去龙岗三百里,何时相对共缠绵。”
诗集中有很多写景的诗,我*喜欢的是《过白塔湖至长山》:“四面青山裹一湖,湖边无处不茅庐。轻舟十里长山路,著意何人入画图。”还有“暖日清明雨乍晴,扁舟人在镜中行。艄公知是看山客,缓缓摇来不计程。”湖光山色,竹篱茅舍,艄公摇橹,水面如镜,作者以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一幅恬静谐和的风景图。
吕先生长年在外谋生,境遇不顺,家庭贫困,自感愧怍。他与家人又聚少离多,甚至过年也不能团聚,因此以《除夕》为题的思亲诗有十首之多,比如“羁愁牢落乱如麻,怕向樽前数岁华。绿蚁且尝新酿酒,红灯还放旧时花。流光冉冉真如客,除夕年年不在家。独有思亲心*苦,今朝怅望又天涯。”吕先生和发妻更是伉俪情深,写有《忆内》一诗:“暮云无际雁南征,一夜相思秋月明。残柳疑看愁黛减,寒虫如听夜机鸣。封侯我只剩离恨,织锦卿应悲远程。引得思归魂欲断,莼鲈况复故园情。”其中第三旬,用“残柳”喻妻,似有不妥,也许作者有怜惜妻子生活艰难、劳作辛苦,而韶华易逝、岁月难再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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