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不死,仅仅退隐 我把记忆永远留在了军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喝上一碗烈酒,让沸腾的热血在这些粗燥的文字里面目狰狞地奔突——这是一个兵的故事,更是我千千万万个战友的故事。所以,请举杯豪饮,在微醺之中,容许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鸟兵帅克
是的,当我保持着冲锋的姿势,试图一直突击到回忆的深处时,一颗突如其来的烟雾弹砰的一声就在我脑海中爆炸了。所以,我不得不忍受着那种真切的耳鸣所导致的剧烈头痛来尽可能准确地叙述这段模糊的回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非常非常闷热,以至于我和老爸之间的火药味也非常非常的浓厚。那时候我还小,知道自己打不过老爸,所以就扔下那本厚厚的令人烦躁的课本夺门而逃。老妈追了出来,叫喊着让我晚上睡到外婆家里去,然后扔了一张青色的钱给我。每当我夜不归营的时候,老妈总是会给我10块钱,但这一次可能是由于忙乱,老妈扔给了我一张100的。那时候的100块和10块的人民币颜色很相近,那上面的毛爹爹样子很威严,现在笑得很慈祥了,红光满面的。是的,那时候虽然我还小,但是我也知道,钱是个好东西。
如你所知,我要降降火,降降温,天气太他妈的热了,加上我还有些钱,所以我就跑去了江边。那里有很多夜市摊子,夏天的夜晚总是特别的热闹,但是在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特别的热闹,几乎都没地方坐了,以至于那个老板随手就从中意牌大冰柜中拿了一罐健力宝打发我。我很认真地对老板说:“老板,健力宝是堂客们(湖南方言:已婚女人)喝的,老子要喝酒!”老板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来往旁边指了一指,说道:“小鳖崽子,那里有啤酒!老子这里要是没酒了,湘江河里都没水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堆满了小山一般的一箱一箱的湘乡牌啤酒。我笑了,然后依旧很认真地说:“老板,搞一箱酒,搞碟花生米,搞包烟!”老板依旧很嚣张地说道:“湘南1块5,长沙3块5,硬白沙4块5,3个5(英国烟,555)1炮块零5(10元零5毛),要搞哪个57”我想了一下,说:“搞包3个5!”
不要鄙视我。是的,其实那天晚上刚开始我很清醒,但是随后我就很不清醒了,因为我喝了很多酒,而夜市摊子上却没有位子坐了,我就坐在了自己买的那一箱啤酒上面,抽一根烟,喝一瓶酒。慢慢地,啤酒箱子就开始有点空了,我也开始有些东倒西歪了。*后,当我还剩下8支烟的时候,我坐到了地上,醉眼朦胧。
那时候江边的夜市摊子**行唱卡拉OK,一台满是油污的电视机,一台劣质VCD,加起来就属于档次比较高的搞法。正犯着迷糊,突然我忽远忽近地听到了从劣质的VCD碟机当中飘荡出来的一首歌,这首歌是一个叫做艾敬的女孩唱的,歌的名字就叫做《我的1997》。听着她在里面唱着“1997快些到吧”的时候,我突然发现1997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我以前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1997年学会弹吉他,和朋友搞一个地下摇滚乐队。但是,就在我还没有学会弹吉他,还没有学会玩摇滚的时候,1997年已经来了,像一个抓舌头(军语:俘虏)的侦察兵,从我的背后一把将我锁喉。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河边那散发着强烈的鱼腥味的空气,然后就呕吐了,吐得一塌糊涂。是的,1997年已经到了,这一年我18岁,经历了一些事,认识了一些人,**次体会到了绝望。是的,我很绝望,因为我知道,我**考不上大学,所以我很绝望,尤其是对在一个书香门第中长大的我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老爸曾是个老师,物理老师,后来半路出家在某单位干了大半辈子的文字工作。他强迫我念了理科,他是这样说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样说的话就可以比较充分地解释我为什么老是和老爸冲突了。
我已经喝了整整12瓶啤酒,看不清楚东西了,但是我能够听到,我听到聒噪的卡拉OK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威武雄壮的**声,然后是夜市摊子上几乎所有人的欢呼声,还有空啤酒瓶砸在河堤下面清脆的破碎声。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台满是油污的电视机里出现了3个军人,3个正在对着**敬礼的军人。一面五星红旗在电视屏幕上高高飘扬。
今天离高考还有9天。去他妈的高考,今天是7月几号来着?我费力地想着。
正在我费力地想的时候,有一个打着赤膊、纹了身的大胖子一脸酒气地站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他说:“小鳖崽子,香港今天都回归了,你还给老子抽3个5,你有蛮不带爱相(不讨人喜欢)!给老子站起来唱**!”
我很疼,但是我知道打流的(混黑社会)我是惹不起的,所以我还是站了起来,按照要求,大声地唱起了**,唱着唱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变成了吼**了。所有的人都在叫好,甚至还有人摇摇晃晃地举个杯子过来,给我敬酒。
我傻乎乎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喝下去的*后还是大胖子替我挡了几杯,有了这个一口一杯毫不含糊的保镖在,来的人也就渐渐地少了。终于,再也没有人过来了,也许,他们都还没有醉,知道酒是要用钱买的。大胖子用十分遗憾的眼神看了看空酒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来很用力地拍着我的背,说:“小鳖崽子,喝得!身体不错,去当兵吧!莫学老子混社会!”
我攥着老板找给我的一大把散钱(零钞)踉踉跄跄地走在漆黑的臭油马路(柏油马路)上,老是对不准中间的那条白线。*后,本来是在路中间笔直行走的我一脚踏人了人行道旁邋遢得要死的花丛,栽倒下来,口吐白沫。我要死了,我想。
我想,要是老子没死,就去当兵!
1997年12月1日,我站在人武部的某间老红砖房子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慈祥的老医生对我说:“你是个扁平足哦,小伙子!”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绝望。其实,高考失利之后我一直还抱有一个小小的希望。
老医生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慌乱地说:“我叫帅克。”
老医生晾讶地看了我一眼,笑了,再次问道:“好兵帅克?”
我语无伦次地说:“我是学理科的,其实我的文科学得好一些,但没有办法,老爸只准我学理科,老爸不准我看课外书,一直想看还没有看……”
老医生笑了,看了看手中的表格,自言自语地说道:“嗯,这个扁平足嘛,不晓得可不可以当好一个步兵……”然后他抬起头来,对我说:“把袖子扎起。”
一分钟之后,我看到了戒烟许久之后又在猛抽烟的老爸。老爸攥住我的手,欣喜地看着我的手。是的,我的手臂之上被老医生盖了一个蓝色的章,就像那些从屠宰场里出来的猪肉一样,上书两个大字:合格。
老爸说:“好,蛮好!”
我伸手就从老爸的衬衣口袋中摸出那包精白沙,抽了一根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烧一烧就可以看到赤裸美女图案的一次性打火机点了烟,熟练地喷了一个烟圈,对老爸说道:“回去告诉娘老子,她屋里的崽要搞大路(做大事情)了!”
老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做声,后来他愤怒且无奈地说:“帅克啊,你当兵都不会是个好兵,**是个鸟兵!”
**章 国脚老八
现在是公元1998年,我是1997年12月入伍的,所以被称为98年兵。我今年19岁了,照那些老兵们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撒尿的时候都要使劲往下压鸟的年龄,倘若熬成了老革命,撒尿的时候则要使劲地往上抬鸟,不然的话,就会尿湿裤子——由此可见,年轻真好。是的,我也觉得年轻非常之好,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要伸上一个懒腰,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像是放了一挂一万响的浏阳鞭炮一样。除此之外,鸟也很直,很硬,就像一根钢铁一样。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我生活在一个钢铁的集体中。
这个钢铁的集体往大处说就是军队,往小处说就是连队。
连队,在军人的字典是这样解释的:由若干排组成的军队一级组织,通常隶属于营。而作为一个虽然是学理科但是却很有文学造诣的军人来说,我依稀记得连队还有一个结队的意思——“边兵每得胜回,则连队抗声凯歌,乃古之遗音也”。
虽然我很有文学造诣,但是我永远无法用任何叙述来解释“老连队”这样一个词语。正如所有当过兵的人都有的感受,“老连队”蕴涵的意义实在是太多了,或许是军旅生涯的根,或许是军旅生涯的家,或许是军旅生涯的妈。新兵期过后我就下了连队,分业训练还没等到开始打移动靶,我被光荣地挑选到了师教导大队集训了整整6个月。老子累得够呛,哭爹叫妈的,终于修成正果,叶落归根,游子返家,回到了我军旅生涯的根,我军旅生涯的家,我军旅生涯的妈一我的老连队。
是的,我当兵有一年了。一年有365天,**有24个小时,一小时有60分钟,一分钟有60秒——我只是想说,对于军队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卡表读秒的地方,时间非常之漫长,连一秒钟都如此漫长,简直令人不堪忍受。由此,关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仅仅只是深刻地领悟了时间之漫长的痛苦而未能领悟时间之短暂的快乐——毕竟,军营里没有温暖的壁炉,也没有漂亮的姑娘。坦白说,在我整个漫长而痛苦的新兵期里,我只看到过一个异性。那是一个拾垃圾的老妈子,头戴斗笠,斗笠沿上挂着一条蓝色方巾,她以一个标准的下高墙动作,紧跟着一个不标准但是速度极快的跑步姿势,就势不可当地从训练场一侧老旧的围墙之上翻了下来,然后加速奔跑到了一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子面前。我的新兵班长李老东当时就对我们说道:“新兵蛋子们,看好了,什么叫军事素质,这就叫军事素质!”
是的,作为一个新兵蛋子,当看到那位老妈子展现出来的良好的素质之后我感到十分惭愧,甚至是羞愧。因为我知道,我达不到那样的冲刺速度,而一个准步兵,居然跑不过一个老妈子,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身体素质的问题,准确地来说,这是一个关系到生存压力的问题。老妈子显然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存压力,而作为一个新兵蛋子,当时的我只是感觉到了强大的训练压力,甚至因此而满腹牢骚,怪话不断,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生存压力。从那**起,我就记住了那个剽悍的老妈子,是她给我上了一课,以至于时隔经年,每当我倦怠松懈的时候,我总是能回忆起那个发足狂奔的矮小瘦弱的背影,速度带来的风将她斗笠之上的蓝色方巾吹开,当拾起那个瓶子之后,回眸——我得承认,她很美丽,任何一个为了生存在冲刺的人,都是美丽的。
老兵们常说,你们这群新兵蛋子,等到地里的甘蔗长到比你的鸟黑,比你的鸟粗,你们也就算老兵了。我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明白了,甘蔗熟了,新兵来了,而我们这些97年12月入伍的98年兵,也就可以被新来的新兵们惶恐地称为“老同志”了。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是老同志,因为老同志们就是指那些马上要退伍的老兵们——连里要退伍的老兵们都被副连长单独带开训练了,貌似选好了地形打飞机,不,打升级去了,而我们,却被集合起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然后,我就看到了师参谋长鲁之衷,一个黑脸膛的剽悍大个儿军人。传说此人原是鼎鼎大名的边防某师侦察连的一个小排长,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曾单枪匹马捕获两名舌头,本来一个一等功是跑不掉的,可惜他力气太大,舌头刚刚被弄回来,就被他勒死了。连党委于是商量给他报一个二等功,结果鲁之衷不小心听到了,就很不爽,又单枪匹马冲出去弄了俩回来,这次只勒死了一个,于是如愿以偿地立了个一等功,从此威震前线,人称“老撸”,撸死人的撸。
传说毕竟是传说,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听军官和老兵们说,他就是从我们连出去的,以前只不过是个炊事班长,扛锅头的。
我彪哄哄地站在队列当中,军姿无懈可击。
“立正——参谋长同志,步兵9团2营5连正准备举行晋衔仪式,连长杜山,请指示!”
“继续!”鲁之衷举手向跑步过来报告的5连连长杜山回礼。老撸就是老撸,嗓门忒大,中气十足。后来我才知道,在老撸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还友情客串过一个炮兵连的连长(照部队那种很正式的说法,叫做历任),虽然短暂,但是只要有了这样的经历,嗓门不大才邪乎昵。
“是!”
“稍息,立正!”连长杜山面朝整齐的队列扫了一眼,继续大声吼道,“军衔,是军人的荣誉,是军人在军队中的地位、责任和相互指挥关系的明确。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役士兵服役条例》,以下刚刚从师教导大队参训回来的被任命为班长、副班长职务的98年兵,可以晋升为下士军衔,帅克——”
“到!”
“王小哲!”
“到!”
“张鸿飞!”
“到!”
晋衔仪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得出来,老撸的神情很满足,尤其是当我挺身亮嗓答到的对候,我觉得这个传说中的老撸似乎多看了我几眼。没办法,名字是爸妈给取的,好身材是自己练出来的,牛逼,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下士,我瞥眼看着自己肩膀之上的一粗一细两道黄杠,有些感慨万千:我也是下士了,我也是个兵头将尾的班长了。再瞥眼看去,没去教导队参训的98年兵纷纷瘪嘴作不屑一顾状。
“稍息,立正!稍息!”连长杜山的口令让我顿时集中了注意力,果不其然,该老撸讲话了。
“下面,由师参谋长鲁之衷,也是我们的老连长,给大家做指示!”“讲一下!”老撸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如洪钟。
清脆整齐,啪的一声,我们全部立正站好。首长可是经常见,大的小的多得很,但是老撸就不同了,他去南京政院进修了一年,而我们98年兵也只是从连史馆里的照片上记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本人。如今,传说中的老撸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威猛无比。
“我是鲁之衷,和你们一样,是5连的兵!”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老撸在进修期间学习比较刻苦的缘故,接着张嘴就来:“今天很高兴能够参加老连队新战士晋衔仪式,也祝贺晋衔的同志们,尤其是几位晋升为下士军衔的同志们。关于下士,我就跟大家讲一讲吧——
“下士一词来源于意大利语‘班长’。1647年俄军条令《步兵习武概则与谋略》中,**出现俄文的这一称号,在1722年的《官级表》中,被列为官级第十七级。下士在德文中由‘旗帜’和‘**子弟’两词组合而成。过去的**为把自己的子弟培养为军官,从小就把他们送入军营。由于他们出身于豪门,在军队中被授予一种特殊的权利,就是掌旗,因此又称他们为‘掌旗的**子弟’。1806年普鲁士军队被拿破仑打败后,废除了这一称呼,1899年威廉二世重新将其作为军士军衔中的一级称号。
……

楔子 鸟兵帅克
**章 国脚老八
第二章 5路战车
第三章 海陆空大会战
第四章 禁闭室外的歌声
第五章 血一样的颜色
第六章 谁是小偷
第七章 街市上的悍匪
第八章 奶子山的姑娘
第九章 拉练与痱子粉
第十章 一定要俘虏你
第十一章 军旗下的蛋
第十二章 士兵不流氓
第十三章 向C点直行
第十四章 夜袭指挥部
第十五章 挑战“嚣张”
第十六章 坏消息
第十七章 男人之间的战斗
后记

不管你是不是一个兵,不管你是不是曾经当过兵,只要是男人,这本书都是写给你的!
——塞北雄鹰
读它时感觉就像有一个人正霍霍地挥舞着枪托。恶狠狠地砸向你,逼得你不得不快速地往前奔跑,不停地奔跑。直到*后一页。
——AK-47
青春就像一块废铁。需要不断淬火锻造。这是一个MAN百炼成钢的成长沙漏——青春就是要这般铁骨风情,硬悍咄人。
——挥拳皮皮鲁
作为一个老兵,我看到了自己的故事,我想说的只是:老兵不死,仅仅退隐!
——兵临城下 步兵就是寸步不让的兵,铮铮铁骨就是边**,大好头颅就是界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