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式忠诚 在这危急时刻,忠诚的阿克出现在狼和孩子之间。 阿克狂吠着,希望人闻声相助。 狼默不作声,把嘴唇向上翻起,露出它白森森的狼牙。 狗与狗之间的争斗总以胜负相分,狼和狗之间的争斗总是以生死告终。 阿克在决斗之前对男孩瞥了一眼,叫了一声。它并不指望孩子助它一臂之力,只是希望孩子赶快退回船上去。它自知不是狼的对手,可是自己倒下,这男孩就危险了! 男孩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倒是兴奋起来——两条狗的比武一定是很有趣的! 阿克忽左忽右地做了几次佯攻。公狼却斜眼睥睨,岿然不动。高手追求的是一击致命。 阿克见对方并无作为,退后几步,咬住了跳板,想把跳板掀到水里去,在船与岸之间造成距离。 男孩并不理解阿克,反而对阿克的无心恋战很不满意,随手抓起一个拖把,挥舞着来督战:“冲啊!冲啊……” 活动的拖把分散了阿克的注意,狼看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阿克脖子。 阿克闪身躲过狼的攻击。 狼却不再理会阿克,蹿上跳板,径直向男孩扑去。 阿克奋力跃起,向狼的臀部追扑。 公狼自有防备,以前爪为轴心,迅速调转身体,使扑空的阿克的颈部正好处在它的吻前。狼的死亡之吻迅捷而无情…… 阿克在一团红色灼热的液体里胡乱地咬住了狼的前爪…… 狗和狼扭作一团,一齐从跳板上掉落河中。 男孩向赶来的大人们大喊大叫。 …… 阿克败了,临死还咬着狼爪不放。这个死死的纠缠也让公狼遭了殃,先被人用渔网生擒,又被雨点般的棍棒打得昏死过去。 一个名叫阿麦的青年从棍棒下救下公狼,他要把这条没尾巴的“狼狗”带到他的鱼塘去。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这是一条狼。在原野上出现一条狼确实匪夷所思。 阿麦的家住在六牛山脚下。阿麦承包的鱼塘就是六牛山山顶上一个十多亩大的“天池”。阿麦在鱼塘边搭了一个渔寮,长年驻守在这里的是一条名叫拉拉的狼狗。阿麦很宠爱这条忠心耿耿的母狗,一直留意着想为拉拉找一条般配的公狼狗做伴。 当公狼苏醒时,它已被囚禁在渔寮旁的铁笼子里了。除了铁笼子,阿麦还为这条凶悍的断尾狼戴上了一个连着铁链的皮项圈。他对这条咬死阿克的狼狗的狂野有着充分的估计。 伤上加伤,断尾狼伤得很重。大部分动物会因这样的重伤而死去,可它不会。它经受过的磨难是严酷的,这使它拥有了强大的生命力。狼不怕死,可也从不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山野的气息针一样刺进它混沌的意识。它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了奇迹——啊,山林!荒野!这不就是它苦苦寻觅的家吗! 在狼看来,荒野是有生命的。这个神奇的生命搏动着、呼吸着,永恒地辐射着一种伟大的力量。这种伟大的力量给它抚慰,给它滋养,激荡起它遒劲的生命力。 它昂起头来。黑色的岩石、靛色的松林、杂色的灌木和茅草构成的荒野气氛使它感到万分亲切。它深受感动,努力举起尖吻,发出一声长长的、哀怨的嗥叫。回归久别的荒野,这个荒野之子竟然有一丝伤心。 啊,啊,我回来啦!——这一声狼嗥让六牛山悚然一惊。这座孤立在大平原上的小山从未听到过这种野蛮的呼声。 如果阿麦听到了这一声嗥叫,这个故事会简单很多。阿麦下山去了,放养的鱼还没长成,他常常把鱼塘整个儿托付给他的爱犬拉拉。用六牛山方言来呼唤,“拉拉”这个名字听着十分亲昵。事实上,拉拉是只强悍的母狗。 母狗拉拉沿着天池做常规性巡逻时听到了狼嚎。它并不惊骇,因为它早就认出了笼子里囚的是一条狼。拉拉并不像它的同类阿克那样对狼抱有强烈的对抗情绪。拉拉长年死守在六牛山荒僻的山顶,没有机会接触同类,而狼和狗毕竟有着并不十分遥远的血缘。拉拉是条成熟的母狗,正处于发情期,繁衍种属的本能也是它宽容的缘由。 拉拉回到渔寮,不近不远地趴着,观察笼子里的狼。 独狼坐在后腿上,尽量掩饰臀部的伤口,抖擞精神,把目光投向远处,表示对拉拉的“不在乎”。曾经久困牢笼的它知道笼子的隔离功能,知道大可不必介意笼子外的一切。 拉拉坐起身来,目光坦荡地考察着这条来历不明的狼。拉拉从小生活在荒野,荒野赋予它强健的体魄和荒野的精神。这使它比其他狗更接近于狼。 公狼感受到了狗的长时间注视,收回目光,发觉了狗对自己的“在乎”。 狼和狗就这样坐着,久久审视着对方。 这是一种对峙。冷冷的对峙在久久之后就慢慢变成了交流。*后,狼装作搔痒,回过身去。舔了舔阿麦留给它的一条鱼,意思是——行了,我干我的,不管你了。这是一种求和的表示。 拉拉走近去,在笼子旁趴下了。这也是一个求和的表示。 **天过去。 在荒野的怀抱里,在母狗拉拉的陪伴下,独狼的伤很快好起来,很快习惯了没有尾巴的自己。动物不会像人类那样多愁,即便是丢了腿也会很快适应。 一日,阿麦把铁笼子撤去,只让铁链约束着新来的“狼狗”。阿麦抛给公狼一块骨头,说:“灰灰,吃,吃吧。” “灰灰”是阿麦随口给狼起的名字。 公狼一动不动地坐着,不予理睬。上山这么多日子了,它还是不肯当着人的面进食。 阿麦决定治一治这条傲慢的狗。他背手握着一根结实的棍子,一步步走进铁链圈定的狼的地盘。这是一个挑衅:如果灰灰胆敢妄动,他就会给予狠狠的一击。 公狼斜眼睥睨,翻起上唇,露出牙齿,竖起胡须——你不可以靠近我! 阿麦身后的拉拉也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脖毛奓开,身体下蹲,警惕着狼对主人的进攻。 狼垂下头,还趔趄了一下,用来夸张它的伤势。在强大的阿麦和警惕的拉拉面前,它假装臣服了。这是长期的囚禁生涯教给它的生存策略:对于人,你有时得作假。 熊、野猪这些野兽之所以不能像狼一样兴盛,是因为狼除了强悍之外还有狡诈。 公狼容忍了阿麦的入侵,甚至允许阿麦用棍子触了一下它的头。 在以后的日子里,狼和狗常常会在铁链的两端默默对坐。湖水在它们旁边叨叨絮语,好像在诉说一些遥远神秘的故事,又好像在耐心地劝说着什么。 狼是狗的祖先。在远古的某**晚上,狼群里有几个成员走近了人类温暖的篝火。人类接纳了它们,一点点把它们驯养成了狗。人类和狗是有契约的:狗协助人类,人类豢养狗。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 有**,拉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狼的圆形领地。狼从拉拉散发的气味中知道这条母狗正处在发情期。它摇了摇屁股表示响应——它一时忘记了它已经没有了尾巴。 两个湿漉漉的鼻子碰到了一起。这象征着对彼此的接受。 一旁的阿麦很高兴,他收留灰灰的主要目的就是让这一对狼狗为他生一窝良种狗。他早就从灰灰的眼睛里看出了这条狼狗非同一般、桀骜不驯的野性,所以一直未敢把自由还给灰灰。 阿麦走过去打开了灰灰脖子上的锁。 狼对人的接近存在着强烈的反感,它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反抗的冲动。 灰灰对拉拉的亲昵表示响应,一开始是假装的,但是就在鼻子相触的那一瞬,它的内心深处涌起了一种久违的温情。 狗和狼沿着湖岸追逐远去。在这片宁静的天地里,它们嬉戏打闹,显露出一种动人的深情。当它们逆着太阳奔跑时,日光给它们画了一圈蝉翼般透明的轮廓,使六牛山有了一种童话的色彩。 这是六牛山重要的**,拉拉和灰灰开始了它们的蜜月。 人的误会给了公狼一个当狗的机会。 狼会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