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入梅后,天气阴晴无定,时常细雨连绵,贺方回《青玉案》词云:“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虽然烟雨景象如诗如画,但气压偏低,也大不能舒心,蔡君谟《杭州清暑堂记》就说:“方春夏时,梅雨蒸郁,础甓皆汗,披纤衣,覆大厦,犹鼻息奄奄,不得旷快。”知堂《雨天的书·自序一》也说:“想要做点正经的工作,心思散漫,好像是出了气的烧酒,一点味道都没有。”正经的事做不了,也就只好做点零碎的活计,同样是“并无别的意思,聊以对付这雨天的气闷光阴罢了”。 这些年来,写过一点关于园林的文章,零散细碎,不成系统,有的已成篇,有的未完稿,搁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也就在这雨声里,开始做整理的事,将已成篇的,统改一过,补充材料,剔除重复,与初稿比较,面貌稍异;未完稿的,选出几篇来,补缀了事。由于有的文章,已记不清什么时候写的,故这次改过后,每篇之末所署,均为重订的时间。 今年的黄梅不典型,雨水并不多,也没有看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如此过了二十多天,算是出梅了。如今的出梅,叫做气象意义上的出梅,即连续五天不下雨,且平均气温超过摄氏三十度。过去是按节气结合干支来推算的,出梅总在小暑后**个未日或小暑日。现在气象台管得宽了,春夏秋冬的来临,都要由它来宣布,入梅和出梅,也不例外。 不管如何,总算出梅了,虽然还下过几场阵雨,天是大热了,赤日炎炎似火烧,稍一走动,浑身是汗。我几乎每天躲在开着空调的书房里,做这本书的事,又过了十来天,总算完卷了。今天立秋,虽然乡谚有道是“朝立秋,渹飕飕;夜立秋,热吽吽”,但热不可耐的“秋老虎”总是免不了的,即使到了处暑,还有“处暑十八盆”,想来要进入气象意义上的秋天,还有一段难熬的日子。 反过来想想,黄梅天还是有不少好处的。一是让人闲静,赵紫芝《有约》云:“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雨天里找人手谈或是聊天,都闲闲散散的。二是用梅水泡茶,徐濠南《吴中竹枝词》云:“阴晴不定是黄梅,暑气薰蒸润绿苔。瓷瓮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如今都不用梅水了,因为空气不干净,但在不时下着雨的时候,泡杯清茶来吃,自然也很不错。三就是到园林里去白相,这样的时候,游人就少得多,几个小园里的游屐更寥落了,或在曲廊里走走,或在水榭里坐坐,或也可登上楼台,望望野景,这时的雨,似乎就必不可少了,听听檐溜的滴沥,雨打着芭蕉或荷叶的声音,看看水上的涟漪,还有湿润的山石树木,而一滴滴下坠的水珠,恰好落在你的颈项里,真有透心的凉意。 前人也有喜欢在黄梅天游园的,如苏东坡《次韵刘景文登介亭》有云:“泽国梅雨馀,衰年困蒸溽。高堂磨新砖,颇觉利腰足。松根百尺井,两绠飞净渌。流���聚儿童,一笑为捧腹。”郭子忠《园亭雨后即事》云:“别墅红尘远,幽居日掩门。松声醒客梦,鸟语类人言。篱落斜通径,溪流曲抱村。池亭梅雨霁,独坐向黄昏。”晚近吾乡乐痴女士亦有《半园即景》,所咏即仓米巷史氏半园,诗云: “碧阑人倚晚凉天,梅雨初晴积翠连。澈底清池鱼可数,新鲜荷叶小于钱。”在这样的时候欣赏园景,不同平时,应该是别有体验的。 写到这里,这篇后记似乎可以搁笔了。 二○一九年八月八日,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