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一步步地堕落到眼前境地的,武诚治早已完全不记得了。 从一所马马虎虎的高中毕了业,又复读了一年,他总算考进一所马马虎虎的私立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进了一家马马虎虎的公司,然后就被公司送来参加这个说不清是“励志”还是“修行”的新员工培训。 一个所谓的“培训导师”,手里握着把竹刀,脑门上缠着白头巾,不停地高喊着一些特别肉麻的“励志格言”。而接受培训的新人们,则必须跟着导师一起大呼小叫。倘若嗓门不够大,或者立正的姿势不够端正,又或者干脆有什么地方让导师看不顺眼,导师手里那把竹刀立马就会劈头盖脸地抽下来,还伴以高声的叱 骂。 “都给我听好了!这不是体罚!不是因为我恨你们或者讨厌你们!这是恨铁不成钢的鞭策!明白吗?” 简直是有病。一旁围观的群众自不必说,就连那位挨揍的主儿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憋笑憋到内伤。 当晚,一众同期的兄弟在宿舍里聊天时,禁不住牢骚满**大发感慨:“这种培训简直就是演员培训班啊,一本正经地装孙子,上个班太不容易了!” 也亏得大家同仇敌忾,相互打气,为期一周的培训总算快熬到头了。 培训的*后**,导师先是带领他们大唱了一通公司的“社歌”,之后便开始了*后的训话:“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即将飞离鸟巢的鸟儿!展翅高飞吧,年轻人!你们一定要继续努力,成为社会上**的一分子!” 他这番声嘶力竭的煽情还真感染了不少人。那些人就跟被洗了脑似的,争先恐后地跟着导师狂喊乱叫:“努力!奋斗!成为**的社会人!……”还有一些戏精则其志可嘉地作低头不语状,一副暗下决心的样子,十分配合。 真扫兴。 大概是瞅见诚治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站在他身边的某人碰了碰他:“忍着点吧,哥们儿!这出猴子戏好歹今天就能收场了,能被洗脑的都给洗得差不多了,以后准能为公司上刀山下火海。咱这样的,以后就慢慢混吧!” 当时,他对那哥们儿的这番牢骚倒也颇为赞同。不过,一回到公司,心中那股汹涌澎湃的失落感却挥之不散。 员工培训的结果公布,那些跟打了鸡血似的被洗脑的家伙统统得了个“表现积极”的评价,令他们的顶头上司大为满意。戏精派的小人们则大多善于钻营,纷纷挤进那些“劳心不劳力”的好部门高就去了。 诚治不知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类人。他不知道公司凭什么给员工打上了各式各样的标签,也不确定实心眼和戏精哪一派将来更有前途。 就是因为一直纠结于该给公司留下什么样的印象,诚治在经过公司苦心培训后,既没能鼓起干劲,也没能跻身于“**分子”的行列。过了三个月,他才听说自己得到的评价居然是“工作不得要领”。 更叫他窝火的是,公司对他评价不高的原因居然是——“态度傲慢,自尊心过剩”! 这家公司不适合我。我的职业生涯不该打这儿起步。要不是当初选错了公司,要不是当初选了这么家连培训都令人瞠目的破公司,我肯定能得到公正的评价——虽然说,他面试的几十家公司里,录用他的也只有现在这家公司,而且还是按他开出的条件录用的。那又怎么样? 算了!管他呢!诚治没跟家里商量,就毅然决然地交了辞职信。 得知他辞职的消息,老爸武诚一顿时勃然大怒。父子俩每天晚上都吵得惊天动地,让母亲寿美子在一旁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你知道现在找份正式工作有多费劲吗?” “烦不烦啊!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再找一份不就完了吗?我自己有打算!” 嘴上这么说,不过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再找工作的事。无论如何,眼下先过过嘴瘾也好,反正不能光挨骂不还嘴。 事实上,对于刚被录用三个月就辞职的诚治来说,再就业的形势还真的是非常严峻。 后来再去别的公司面试,每次都会被对方问到之前的辞职原因,他的回答也不大讲究。 “新员工培训搞得跟修行似的!*后还要跟导师一块儿扯着嗓子唱社歌。反正就是家很另类的公司,我适应不了他们那种企业文化。” 面试官们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起那次培训的经历,总会忍不住跟着他放声大笑,后面的谈话也就变得十分轻松愉快。诚治于是自认为面试效果还不错,便放心地回了家。结果,过了两个礼拜,他却收到了一堆被退回来的简历。 起初,他期望的工资标准是每月二十万日元左右。之后,期待值便开始慢慢地降低,觉得十八万也行,甚至十五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他开始有点后悔,暗自忖度当初的辞职真是有点太冒失了。本以为偌大的东京,找到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吧,可是回头再看自己的条件:二流大学毕业,除了驾照外没有任何专业资格证书——于是才开始明白,自己想找份好工作并不容易。 辞职的时候他还满不在乎,心想大不了就是后退三个月重新起步呗。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上次找工作是从大三开学时就已经着手准备了的。 这么说,自己这次是一下倒退了两年零三个月! 意识到这一点,诚治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可是,即便如此,就应该死乞白赖地待在原来那家公司里,顶着个“后进分子”的标签在同期战友们当中丢人现眼吗?不行,打死他都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