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臼》
风**比**刻薄了。小雪那天,一场小雪如约而至。开始时雪粒并不多,它们在地上拼命蹦跳,努力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一节课后,啸叫的风来到,雪粒一下子胆壮起来,不但数量大增,而且硬硬的不肯妥协了。十二岁少年韩哮天拉紧羽绒服上的连衣帽,骑着自行车往家跑。雪粒在车把上爆炸,发出细密的金属的响声,而砸在帽子上的雪粒,制造的却是另一种音响,颇像轻洒着微雨的六月的荷塘,一片的沙沙声。别人或许并不这样感觉,但此时的韩哮天就是这种感觉。
韩老师问,世界上谁*勇敢。同学们唰地举起一片手臂。韩老师刚讲过《狼牙山五壮士》, 一定是想让回答“八路军战士”。或许是看见韩哮天举得*晚吧,韩老师就点了他的名。韩哮天站起来,大声说:“风!”同学们哄地笑起来。这种不怀好意的笑韩哮天很清楚,他立即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可是,韩老师并没有让他难堪,韩老师皱着眉说,讲讲看!
韩哮天很为自己的回答得意:风不怕热不怕冷,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哪儿都敢去……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想起了风。真的是很突然,很意外,很有灵感!“风*勇敢!”韩哮天努力为风寻找着理由,不觉地就走错了回家的路。学校在东边,凤凰社区在西边,他却骑到了南去的路上。当他从泥泞的土路上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牛铺村的村头。
牛铺是韩哮天的老家。牛铺村有八街三十六胡同,韩家就住在韩家行(街)的第三条胡同里。韩家在这里住了多少辈,没有谁能说得清。新村规划建起了凤凰社区,牛铺村八百六十七家三千二百八十六名村民集体搬迁。韩家乔迁后三天,韩哮天走错了四回。
十二岁的韩哮天身手灵活,不用下车,他只是扭动了三次腰,就把车子驶回了正路。当他骑到凤凰社区五十六号院外时,正听见奶奶大声地数落谁:
“年纪再大,也不能倚老卖老不是?你不吃不喝是想给谁看呢?你不好受,那谁会好受?凡事都得想开,又不是光咱一家,都搬了嘛!再说,这新家多好,街道宽,屋里亮,一样的有院子让你走动……”
“吵谁哩奶奶?”进了院子的韩哮天支住车子,四下里瞅了瞅。
“还能有谁,你的宝贝!”奶奶伸手一指。
韩哮天一下子看清了,无精打采的大黄正躺在屋里的沙发边。“大黄!”韩哮天跑上去。
大黄睁开一只眼,无神地看了看主人,又耸起鼻子细细地嗅他的手。
“狗娃啊,”奶奶跟过来,“这大黄恐怕要饿死!”狗娃是韩哮天的小名。韩哮天是在学校叫的,家里人都叫他狗娃或者娃子。
“为啥?”狗娃站起身。
“为啥,不吃食儿它能活吗?”
“不吃食儿?”狗娃又看一眼大黄,“它从啥时候开始不吃食儿的啊?”
奶奶反问了一句:“咱啥时候搬来的呀?”
“前天啊!”狗娃忽然醒悟,“你说从搬过来它就没吃过食儿?”
奶奶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来想,以前喂它都是用的那个青石臼,在新家给它个盘儿它不适应。昨天早上,我给它换了个大蒜臼,别说吃,闻都不闻!”
“生病了吧?”狗娃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的鼻子。他知道,狗生病的时候鼻子热。他一摸,发现大黄的鼻子流血了。
“不用摸,没病!”奶奶像个高明医生看着个耍赖的病人似的。
“它的鼻子流血了!”狗娃喊一声站起来,“是不是因为这它不吃啊奶奶?我去找医生给它看看!”
奶奶伸手拦住孙子:“鼻子流血是它碰的!你想想,它又瞎又聋,又是新地方,不碰几鼻子血它能熟?”奶奶扯了孙子的手走进厨房:“你饿了吧,饭做好了。”
“既不是生病,也不是因为鼻子流血,那它为啥不吃食儿啊?奶奶,大黄为啥不吃?”
“唉!”奶奶摇摇头,“啥也不为,就因为咱搬了新家!”
“搬了新家?”狗娃皱起眉,像老师那样侧了脸看着奶奶,像是审视她是不是撒了谎,“搬了新家它就不吃食儿了?
它不喜欢搬新家?”
奶奶点点头:“它老了,没材料了!
……
大黄睁开无神的双眼。
“炒鸡蛋。吃吧!”狗娃又喊。
大黄的头扭向另一边。
奶奶跟过来,禁不住又数落:
“你一个狗有啥好要求哩,喂你你就吃!你这是遇见好人家了,要是遇见个不行善的主儿,饿死你也不会管你!牛铺村八街三十六胡同都没有了,你还能再回到那个家吗?再熟、再想、再离不开,你也得离开,咱回不去了……”
“奶奶,你说要是再回咱那个老家,大黄它就不会饿死了?”狗娃站起来,看着奶奶。
奶奶没理孙子,她走回餐桌前,大声说:“狗娃,过来吃饭吧!老了都这个样儿,拗!”
“奶奶,我要送大黄回家!”狗娃喊着,猛跑到院里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