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 林
我要去森林!
距离方舟城近的光雾森林,嗯——只有2025海里,90分钟就可到。我反复查看信息,计算了好几次!
妈妈在家。
一块灰褐色的玫瑰块茎切片,像一截胡须,泡在药水里。她正俯身认真看。
我也凑过去。
“在长胚芽了。”
“多久能开花?”
“20天吧。”她头也不抬地讲。
“你没去东非大裂谷?”我看了一眼椅子上似乎没被动过的传感器。
“去了一小会儿,不感兴趣。”
瞧,这就是我妈妈,只对她的植物有兴趣,连休息时间也不放过。
一束阳光,鬼头鬼脑地从窗外探进,踩着灰色的地板,沿着墙壁爬去。我转身,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蹭。
“饭已经做好了。”
可不,一回头,我就看到纳尼亚正往餐桌上摆菜。见我看,它端起一盘竹笋炒肉片,冲我晃。呃,好香,香味儿直往��的鼻子里钻!
“是新摘的竹笋哦。”纳尼亚冲我眨眼,小声说。
真讨厌!它知道我喜欢吃鲜笋了。
吃饭时,我尽量放慢速度,将那个噌噌噌地不停往外冒的念头往下压,拼命往下压。
“你今天怎么啦?”妈妈突然问。
“啊?”我迟疑道。难道被她发现了异样?
“话比往日少。”
她不是边吃饭边察看实验室用嵌合体移植术育出的蔷薇吗?亏她还能一心三用。
“正想一道题。”
我可没撒谎,去森林这事可不就像一道题嘛。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我。
“妈妈,你穿这条裙子特别好看!”我转移话题。她低头瞥了一眼,嘴角抿起:“我也觉得好看。”
这条裙子的确好看:黑底白碎花,一条同色腰带松松地束着腰,款式既简单又雅致。妈妈穿上后显得十分苗条。而且,它的布料和常见的微纳布一样,凉凉的、软软的。妈妈告诉过我,这是条棉麻裙。她带了十多条裙子上方舟城呢,有纯棉的、雪纺的、丝绸的、麻布的。我敢肯定,整座城里,除了她,没有人有这么多好看的裙子。可她只在休息时在家穿。
妈妈说,等我再长大点,她会先将那条白色碎花短裙送我。她还不知道,我已偷偷穿过好几次了。
纳尼亚偏过头,瞧妈妈。
“你觉得怎么样?”妈妈问它。
“夫人皮肤白,很适合穿素色。”
妈妈一脸满意。我朝纳尼亚跷起大拇指。它对我宠溺地一笑,然后,又认真地看着我。
被它发现了什么吗?虽然它平时对我偷偷外出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我去森林,它不会也故意装作不知道吧?
唉,我近就不该总在它面前提森林。
不过,早告诉我森林是什么样的,就是它!
“鸟儿扑扇着翅膀,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兔子啊,小松鼠啊,狐狸啊,在茂密的林子里蹦来蹦去。好看的野花,像星星一样,长在草地里。那雾呢,像仙女的纱衣,飘在林中。好看的是,阳光走进林子里时,树啊,草啊,全都变得一闪一闪的。”
“有兔子?”当时三岁多的我,坐在它的怀里,好奇地问。
“对哦,森林里有长着三瓣嘴的兔子。”
“野花?”
“对,野花。”
“什么是野花?”
“就是长在田间、路旁,或林子里的不知名的花,它们像你的眼睛一样好看。”
田间?野路?林子里?那时,我一个也没听懂。方舟城没有森林,也没有那些。后来,我还是在森林社区里弄明白的。纳尼亚讲得没错,森林里有高大的树、美丽的花草,还有众多的鸟兽。小时候,我喜欢待在森林社区里玩,和小动物追追跑跑,采摘野花野果。
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想去看看真正的森林了。
我向那些见过它的人打听。
“森林啊——”一向少言寡语的爸爸,拖长腔调,好像不知该如何讲,“人一走进去,光线会突然变暗,那些树啊、灌木啊,像全都活了过来一样。”
“它们本来就是活的。”妈妈反驳,“它们的根系会在大地深处交流,会保护幼苗,排斥异株,它们还喜欢听音乐和甜言蜜语。”
还有呢?
“还有蘑菇、橡子、板栗,有鸟,有兽,有许许多多的东西。”
他们说不清什么是森林!
资料上讲,森林是以木本植物为主体的生物群落,是集中的乔木与其他植物、动物、微生物和土壤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并与环境相互影响,从而形成的一个生态系统的总体。
不,森林应该不仅仅是这样。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我也说不清。
“多到海底玩几次,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欧洋说。
我这是胡思乱想吗?
森林明明就在海岸那边,市府为什么就不许我们去看看?没道理!
“不是不许,是担心你们未成年,无法适应那边。”妈妈解释。“你们”是指方舟二代。市府规定,没特殊情况,方舟二代都不准去陆地。哼,明明连方舟一代有特殊情况,申请去陆地,也很难被批准。去年,爸爸的好友杨集叔申请了好几次,说想回去看仍在陆地的母亲,都没被批准。后来,他只好偷飞回去,结果回来就给关押起来,三个月后才被放出来,薪资还减半。
我曾托妈妈向市府递交去森林的申请书。
“不会批准的。”她说。
“为什么?”
“等你大点再说。”
又是这句话,我从七岁起就听!我看,这辈子我都休想光明正大地去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