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全国中考语文热点作家精选》:
又是一年中秋夜。
你依然是这样皎洁。经过秋雨的洗涤,你显得更加鲜亮,圆润的脸庞透着丝丝红晕,几缕薄纱绕颈而过,光明中彰显着几分朦胧和神秘,典雅中尚存着几分羞涩和不安。那流银般的光,穿过我的窗,穿过我的身,直击我的心房。在你轻柔的抚慰下,这略显清冷的夜也变得那样充满温情,让寂寞的心升腾起丝丝暖意来。慢慢地,那舒展开来的思绪,带着我回到故乡,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
记得小时候,每当中秋之夜,一家人早早吃过晚饭,我与哥哥姐姐们就会各搬一只小凳,静静地坐在老屋前的大槐树下,一边听母亲讲着嫦娥奔月的故事,一边等着你的出现。
直到你慢慢地越过老屋黝黑的屋顶,母亲才会虔诚地净手,在树下能够透出亮光的地方,摆上饭桌,拿出一张如满月大小的月饼,有时还附带有几个小小的酥梨和几颗红红的枣子,恭恭敬敬地供奉起来,默默地祈祷着。
母亲说,敬月是要敬上一个时辰才好的。因为月神不仅可以保佑这一年五谷丰登,佑护一家人的平平安安,还可以帮男孩子找到一个好媳妇,帮女孩子找到一个好夫君。虽然我们一家人总是过着缺衣少食的贫寒生活,可母亲还是极虔诚地做着这一切。
而我们这些尚懵懂的小孩子,是不大关心年节收成和未来能不能找个好媳妇或是好夫君的,我们关心的只是饭桌上供奉着的那圆圆的,已经油透包裹着它的层层草纸的月饼,还有月饼旁边那几个小小的酥梨和红红的枣子。
许多时候,我都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不管我们有多馋,母亲都要等到你爬上老槐树的梢头时,才肯拿起厨刀,把月饼分成八份,一家七口人,那多出的一块,是母亲特意多留给我这个老幺的。那几个酥梨,也不够一人一个,同样要一分为二或是一分为四。除了我多上一块,一家老小都是均分了品尝。
月饼是母亲亲手烤制的。每年的八月十五前**,母亲都会用一年都舍不得多吃一点的棉籽油加水和面,拍成饼状,把和了红糖、芝麻以及青丝、玫瑰之类的馅加入面饼中,再包裹起来,用擀面杖用力地碾轧,就成了月饼。然后放入自制的土炉中,用桃木或是枣木大火烘烤半个多小时,一个香香甜甜的月饼就做出来了。那月饼咬上去,酥酥的外皮就会“喳喳”地脱落。所以吃月饼的时候,一定要用包月饼的草纸接着掉落下来的碎屑,等月饼吃完了,还可以用舌尖一点点去舔食那些碎屑,真香。
那些水灵灵的红枣,是自家树上结出来的,还可以放心地多吃一些。而那几个小小的酥梨,则是母亲用节省下的鸡蛋换来的。吃的时候是一定不能削皮的,必须一口口把外皮啃下来,细细地嚼出香甜的汁液,才可以把碎渣吐掉。啃完了外皮,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啃食果肉,真到梨核小到**才肯罢休。
就这样,我们从那一小角的月饼和半个酥梨中,啃出了艰辛生活的香甜,啃出了贫寒人家相互关爱的幸福,啃出了苦日子里依稀存在的快乐。
而今,面对着明亮如初的你,面对着一包包精美的月饼、鲜亮的苹果、滴水的雪梨和嫩黄的香蕉,我却怎么也吃不出童年时的那份香甜。明月啊,你可曾看到,我那白发苍苍的母亲,一定又在老屋前的大槐树下,摆上了敬奉给你的圆圆的、泛着棉籽油味的月饼,静静地等着你越上老树梢头,然后用那把已经生了锈的厨刀,把月饼切成八份,再静静地等着我们这些远在异乡的游子去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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