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 援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贺九声刚开始领读,窗外就传来了几声枪响,宁静的空气顿时充满了焦躁和恐惧。贺九声并未受到干扰,但是,随后一阵在急促中趋近的丹顶鹤的鸣叫,打断了他抑扬顿挫的吟诵。 这是 1944 年春末的一个周日,关闭五年之久的鹤鸣私塾重新开学的天。 私塾早已过时,多数孩子都去了新式学堂。 重新开学这天,情况发生了反转,鹤翔镇适龄的孩子能来的基本都来了,这超出了老先生贺九声的预想。他原本做好了应对只有自家孩子到来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狭小的教室已塞了个满满登登,一张课桌后面基本挤着三个孩子。 除了后一张桌子,只坐着女孩陆凤翔。 作为这私塾的教书先生,贺九声讨厌讲课时被搅扰。他貌似平静地把书轻轻往桌上一扣,脸上渗出一丝隐隐的不快,停下身,腰板挺得笔直,微微眯缝着双眼,眺向窗外。 鹤翔镇是丹顶鹤的繁殖地之一。每到春天,大约有半个月光景,不断有丹顶鹤从遥远的南方飞来,多的时候能有上千只。鹤翔镇东头的草甸一片喧闹,丹顶鹤的叫声响彻云霄。丹顶鹤是鹤翔镇人心目中的神鸟,这里也被称为“鹤乡”。 今年的迁徙早已完成,成年的丹顶鹤成双结对进入草甸深处,亚成鸟们也聚集在一起,隐蔽在草丛中。鹤翔镇人与鹤关系和谐,书屋上空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鹤鸣,还伴随着枪声? 难道有人猎杀丹顶鹤? 鹤鸣之声越来越近,穿透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像一把粗糙的锯,在耳膜上吱嘎地拉扯着。 “酷酷!” 靠近里排中间位置的贺一芃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不由暗暗叫了一声。他站起身,把打开的书本往桌子上一撂,看也不看曾祖父的眼色,从旁边学生的后面挤出去。书桌被他推得往前一倾,他已经快速穿过书桌间狭窄的走道,冲向门外。 后面的学生清楚地看见,他的腰上好像别了个什么,把外套撑起一个鼓鼓囊囊的包。 别的孩子也想跟着跑出去看热闹,但出于对贺九声的敬畏,欲动未动地坐在原地,拿着书本,试探性地望着讲台上的先生,有的尝试着抬起屁股、扭扭身子,终没敢造次。 年纪、个子,位于后排的陆凤翔定定地端坐着。她似乎没有受到枪声和鹤鸣的干扰,也没有被贺一芃的举动所影响,双手规规矩矩地捧着书本,安静地等待外曾祖父继续往下念。十三岁的她,无论内心还是外表,都俨然一副成熟少女的样子了。 鹤鸣私塾位于贺家大院的后面,出门就是一个开阔的院落。贺一芃来到院子里,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丹顶鹤仓皇中一歪一斜地朝贺家大院飞来。 果然是被自己救过的丹顶鹤酷酷。 酷酷身后跟着一只翼展足有两米的金雕。奇怪的是,金雕身后还有一只丹顶鹤,好像在追逐金雕。 金雕飞得很从容,没有急于缩短和酷酷之间的距离。这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手。丹顶鹤一旦被追逐到群体之外,就是猎手的囊中之物了。此时,金雕更愿意将猎杀当作一场游戏,在尽情大餐之前,享受一场好玩的娱乐盛宴。它完全没有把在身后试图偷袭自己的另外一只丹顶鹤放在心上。今天好运,说不定会来个“一箭双鹤”。 贺一芃的突然出现,让疲于奔命的酷酷看到了希望,让君临天下的金雕感到了一丝恐慌。 金雕不动声色地轻轻扇了几下翅膀,悠然滑翔中的身体瞬间就变成一支利箭,射向猎物。 贺一芃冲出院门,噌噌噌地迈开步子迎着酷酷跑去,一边跑,一边娴熟地伸手摸出别在后腰上的弹弓,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胶泥团成的弹丸。 贺九声听到丹顶鹤的叫声,也判断出了来者是谁。老人迈开脚步,跟在曾孙子后面走进院子。 先生一动,孩子们自然就急不可耐地蜂拥而出,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半大男孩干脆超过先生,追着贺一芃而去。 贺九声思忖片刻,也加快步伐,迎向正在飞过来的酷酷。 空空的教室里只剩下陆凤翔一人了。她淡定地放好书本,从容地跟了出来,远远地站在一群孩子后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