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全国中考语文热点作家精选》:
秋天里落叶翻飞,到处重重叠叠,却又非绣非锦。正像千年古缎一朝挖掘,皱褶里藏着许多衰老和疲惫,让人担心一碰成灰。一下子想起一句诗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碧水长天,一派清寒,风过处凉意无边。落叶开始飘飞,霎时间纷纷扬扬,覆盖了这样一座千年大城。汉唐的露水呢?美人的啼妆呢?达官贵人的峨冠博带呢?侠客长剑的呛呛龙吟呢?一切都如落叶,随风而逝。世间万事,岂非莫不如此。
我看着朋友拍摄的无定河,河水在秋凉中弯弯曲曲地静默,画面上拍不出的是满天飘落的叶子。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一下子把整条河流重新拉进历史。想当初这一把枯骨,也是一个肉身,有欢笑泪水,也有希望憧憬,烛影摇红里娶了妻,打仗了,从军了,战死了,埋骨异乡了,明明已经没了,可是他还停伫在妻子的梦里,哭着,笑着,爱着,恨着,相聚着,别离着。花一年年地开,这个人却再也回不来,而这一场纷纷扬扬的落叶,马上就要把整个世界都埋没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因为我正面对满山的落叶,看着它们雨样落下。想当初,春叶初滋,浅碧醉金,陶陶然迎风起舞,可是转瞬间就风雨交加。一片叶子一生能够经多少次风?历多少场雨?风狂雨骤中又有多少叶子中途离席?今天还在借着风力彼此触摸,唱着歌称兄道弟,明天已经天上地下,你东我西。落了的蜷曲在地,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枝上的虽然日日悲悼,亦无可如何。谁知道明天的风雨中,落下的有没有一片叶子叫作你我。
我手里还拈着一片刚从树上摇下来的红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个故事:
秋天来了,一个小和尚天天扫落叶,扫得自己头大:“这要扫到哪**才算完啊。”老和尚跟他说:“你把树上所有的黄叶全都摇下来扫出去,不就省事了?”于是小和尚抱住树狠命地摇啊摇,叶子铺满一地,他高高兴兴地全部清扫了出去。第二天清晨,他傻了眼,昨天的绿叶一夜之间变黄,然后落下,地上仍旧一片狼藉。老和尚摸着他的头说:“傻孩子,落叶是扫不完的,今天干完今天的事就好了,不必为明天忧虑。”
我就是那个小和尚,对不可知的明天有过多的不安。为什么不低下头来,干好今天的事就好呢?安住当下,享受今天,何必要为明天忧虑呢。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层层叠叠的红叶是我的心事,也许我倒真的应该把过去一切像落叶一样清扫出去,留一片空地给月光,留一片空地给霜雪,留一片空地给未来,留一片空地给自己。
然后我就会发现,其实秋天不光有落叶,还有成排成阵的大白菜,还有棉花开得雪白,蟋蟀吱吱地叫着。而秋风起兮,遍地落叶遍地金也是不错的景致。秋草蓬松,雨丝斜织里一派清明的酸辛正是秋的本味。
“当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深邃的苍穹,不知何故思想和心灵就感到孤独,开始感到自己是绝望的孤独。一切认为过去是亲近的,现在却变得无穷的遥远和没有价值。天上的星星,几千年来注视着人间i无边无际的苍穹和烟云,淡漠地对待人的短促的生命。当你单独和它们相对而视并努力去思索它们的意义时,它们就会以沉默重压你的心灵,在坟墓中等待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孤独之感便来到了心头,生命的气质似乎是绝望与惊骇。”
灯下读契诃夫的文字,其时我已经从山里回来,听着窗外吱喽吱喽的风吹木叶声,一时间不知神往到了哪里,闭上眼还是满山的红叶堆积。
邻居大呼小叫来玩,伸个懒腰,站起,一步跨出房门,霎时就忘了前情。管它一树的红叶怎样凋零,秋日寒凉的空气中一只小鸟试探地叫上几声。我坐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里,谈笑风生,任凭满天的叶子飞舞,终覆盖苍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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