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地的女孩》(节选) 有时,我盯着卧室黑暗的墙角,能看到妹妹阿梅莉亚。她十岁 —— 如果她没死的话,今年就是十岁 —— 可是她讲话的样子并不像十岁的孩子。她有着老奶奶般的眼睛,圣徒般的声音,像乌鸦一样漆黑的头发,如同奶油般细腻的皮肤。肤若凝脂,人们常这么说。 “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说完,她就消失不见了。她走后,房间鸦雀无声,只有我的小妹妹多明佳—— 大家都叫她明明—— 平稳的呼吸声和木兰大厦墙壁里的老鼠弄出的声音。木兰大厦是我们住的这座公寓楼的名字,但我在这条街上一株木兰也没见到过,并且这座公寓楼也算不上什么大厦。说不定建造这座楼的人觉得,只要起个好听的名字,我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 木兰大厦位于路易斯安那州的吉维尼镇,你可能没听说过这里,因为没人想来这儿。换作我,肯定也是不想来的。可是妈妈去世后,爸爸和维亚再婚了,之后我们就搬到了这个地方。 维亚之所以嫁给爸爸,全是因为他那几张文件,那几张能把他从菲律宾送到美国的文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爸爸自己也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他压根儿不懂怎么带女儿,而在妈妈的 葬礼上个凑到爸爸身边、涂着口红的女人就是维亚。 “我真为梅梅难过,病得那样厉害。”维亚说。但她的声音里有种东西告诉我她一点儿都不难过,而且我不喜欢她那副腔调,好像我妈妈是故意得病似的。“人家说是因为癌症,但要我说,是因为心碎,”她继续说,“小阿梅莉亚死后,她一定很难熬。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说话时,维亚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站在那儿,阴沉着脸,背上还背着明明。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胡安?”她对爸爸说,“你不可能一个人带两个小姑娘去美国。” “我们要跟乔芙姨妈住在一起。”我说,也许我这么说是因为年幼无知,但我以为这当然是事实。天是蓝的,树是绿的,妈妈有个能照顾我们的姐姐。我没法儿想象由爸爸来照顾我和明明——这一点维亚说对了。那些话脱口而出的同时,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维亚挑起眉毛。她看看我,又看看爸爸。 “我不知道梅梅还有姐姐。”维亚说。 爸爸低头瞪了我一眼。他是伤心,还是生气?还是既伤心又生气? “她没有姐姐。”他说。 “她有姐姐,”我说,“妈妈把姨妈的事全告诉我了。她有个姐姐叫乔芙琳,她骑着大象去撒哈拉沙漠探险,还到印度和马其顿那样远的地方旅行。” 她得到过仙女的祝福,因此她比别人多一缕金发。她爬过高山,坐过飞机。她总是屋子里美的女人,不管哪间屋子都一样,而且还是聪明的。所以,从来没人见过她。她来无 影,去无踪,又总是忙着探险,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她想要什么王子都可以得到,但是她不要王子,她没工夫。所以她比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更棒。我的妈妈就是这样说的,是我妈妈说的。 “她没有姐姐。”爸爸又说了一遍。 一群表情严肃的人缓步来到爸爸身后,准备告诉他,他们对我妈妈的死感到难过。“真是不幸。”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这么说。可怜的胡安——一年前刚失去一个女儿,现在又失去了妻子。但维亚并没有立即让开,相反,她冲爸爸眨眨眼,露出了笑容。 “真让人伤心,”她说,“你正要去美国的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太糟糕了。”她用涂了指甲油的指尖抚了抚爸爸的脸颊,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我抬起头看着爸爸,说:“妈妈有个姐姐,是她告诉我的。”明明在我背上乱扭,把脑袋埋进我的脖颈。 “那是童话,索尔达,”爸爸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要想日子能好过些,就不能老琢磨那些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而是想想那些眼见为实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