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磨 文/张金凤 有的人经过了“磨”这一关,形神兼碎,如秕糠草屑, 有的人经过了“磨”的这一劫,肉身不亡���精神升仙。 “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南洋两棵树,长在石头上。” 这是一个简单的字谜,也是一个开阔的字谜,在咿呀学语的 小儿童蒙里,这是探索汉字神奇玄妙的起点。 这个字谜的谜底是“磨”(mò),石磨的磨,也是磨砺的磨 (mó),中国字就是这么玄妙,同样一个字,音韵、声调有所不同, 就具备了两样的功用和灵魂,具备了不一样的担当和使命。 “磨” 这个字的字谜和它的字一样,像宏大的人生写照:一点一横一撇的 外围“广”是人的足迹。 一个人,从一个现实的“点”开始了漫长 的人生之旅,在父母家园的呵护里成长,在“横”这条原始的平坦 大道上行走,但是平坦与平淡并肩而来,他感觉没有挑战的生活缺乏活力,于是年少气盛的人,轻别故乡,沿着梦的方向,沿着 那唯美的一“撇”的弧度,去了“南洋”。人生走到此处,也就是“磨”的笔画完成了“广”部,这是“磨”字的外围,许多年轻人 的成长步骤大致如此。 所谓的“南洋”就是远方,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充满传说和传奇的地方,要跋山涉水、充满悬念,要远渡 重洋、几经辗转才能到达,这正是年轻人希望探寻的地方、渴望的生活方式。 那一“撇”撑开的远方,也许是潮流的影响,你去我也去,大家一呼啦地就去了;也许是内心生出的翅膀,谁也挡不住的 对陌生生活的渴望。谁会甘心一辈子留在原点,蛰伏在故乡的陈旧屋檐下?游子如浮云,故乡的手臂抓不住他,“广”也,他人生的 大框架由此撑开,也由此开阔。可是,“广”字的身下是空荡荡的, 空有一腔热情和一段梦想的游子,你的履历用什么去填充呢?于是,走出步的游子陷入“广”的迷茫里。 “磨”的第二层人生境遇是“林”。一棵又一棵树挡在你的前 面,这寻常的树哪里没有啊,远涉千山万水,所见也与故乡大同小 异,何苦呢!二木为林,你深陷在丛林之中,日暮鸟归林,对鸟而 言,那丛林是庇护、是家园,而对你,却是困境与乡愁。看见归 鸟,你心绪怅惘,那时候,正残阳如血,关山万重,你突然也想归去,回到母亲的堂前,重新去耕耘曾经厌恶的土地;丛林里日渐昏黄,虎啸狼嚎猿哀啼,对你而言,那是凶险。可是此时,你犹豫 着,回去吗?辜负了当初意气风发的出走;继续行程?曙光又在哪 里呢?面对一棵棵阻挡前路的树,你在回避不了的丛林里徘徊,你在山重水复中寻觅。 “林”具有两面性,当你累了的时候可以倚着 它休息,“人”与“木”组合,那是“休整”的“休”。但更多的时 候它们构成障碍,你必须不断与丛林密荆做斗争,不断去砍伐,去清理挡在人生路上的杂密枝条,绕行挡道的参天大树。一叶障目都可能视而不见巍峨高大的泰山,何况丛林密集?年轻的你,在丛林 中便有太多的迷茫,那是因为障目者太繁。 生活的路途上不仅丛林密布,还有“石”的阻碍,这是“磨” 的第三层境遇。“石”坚硬、突出,既构成山,也构成桥。山可攀 登远望一展雄心,也能阻挡车马,挡你路途;桥可使罅隙沟壑变成 通途,也可以让人轻易渡河而遗弃原地。人生的路,回避不开的 “石”们在路上,你必须要去跨越磕磕绊绊的石头。能够踩上去它 就是台阶,你踩不上去它就是你的屏障,这人生的“石”,构成磨 砺的“磨”(mó)的底座。 时光深处,疲惫疼痛的你蓦然回首,才知道,当初祖父抛给 你的那一个字谜,原来蕴含着人生的天机,原来它预示着你的人生 轨迹。蓦然回首,才知道,祖辈、父辈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们被 磨掉了坚硬的骨骼和棱角,磨掉了雄心和翅膀,才会在屋檐下悠然 地点一袋烟,把那些曾经的磨难当成有趣的故事,讲给正慢慢长出 翅膀的孩童听。 汉字的音韵曼妙无比,同样一个字,读去声“磨”(mò)就是 一种工具“石磨”,是石片结构成的磨面工具,它坐禅一般蹲守在 民间的烟火源头处;当读阳平声(mó),就成了一个动作,是石头 对石头,对夹入其间的物体进行残酷的挤压和无情的粉碎。一种困 难到达**就叫“磨难”。一粒谷,经过了磨盘的洗礼,就成了米; 一粒米,经过了磨盘的提升又成了面。 “磨”(mó)是成全也是毁 灭,毁灭的是原先那个胚骨,成就的是新的物品,赋予它新的使命和担当。不经过磨盘的打磨,许多物就是无用的,在某种程度上, “磨”是一个残酷的学堂,摧旧塑新。粮食在磨盘上,犹如人在炼狱中煎熬,一旦被请上磨台,一粒粮食就该彻底放弃传宗接代成为 种子的梦想。它经过了清水的沐浴,阳光的抚摸,然后在磨台上悲 壮地献出原身,混合成巨大的面粉洪流,滔滔涌向锅灶,在火的洗 礼下成为为神圣的食物。 有的人经过了“磨”这一关,形神兼碎,如秕糠草屑;有的 人经过了“磨”的这一劫,肉身不亡,精神升仙。 一个人,经历从原乡“一撇到南洋”的颠沛流离是磨难;一个人,经历乱石阻道是成长,经过杂草缠绕是成长,然后到达树木 森森成林的境地。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寂寞和磨难,那比孙猴子五 行山下的五百年监禁还要寂寞。因为,看得见的磨难在筋骨上,看 不见的磨难在心灵里。 人们在衣食温饱之后,总忘不了那盘磨。时光里的那盘磨, 谁也逃不掉它的磨砺。走着走着,一身的青涩和棱角就被磨光了; 走着走着,曾经的雄心壮志、远走高飞被风吹散了;走着走着,他 们看见推磨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他不仅把自己放在磨台上打磨着, 而且还把一身青涩和铠甲的孩子也拉上了磨盘。人生这盘磨,谁都 逃不开。 磨是双向的,磨难从内而外,自我的内心成长是磨砺;磨难 自外而来是狂风暴雨,尔虞我诈,原先的世界观的颠覆也是成长。 “磨”是一个蜕茧的过程,成蝶,必然要经过磨砺,而且关键的成长在自己,只有从内打开自己才是新生。如果自己无法破壁后一层,他就一辈子在黑暗中煎熬和痛苦,直至老死茧内,一生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辽阔和明亮,不知道自己拥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茧内的他,以为那是两根多余的软肋骨。 “磨”的字谜意味深长,“南洋两棵树,长在石头上”。 石上扎 根是多么艰难的植物性生长啊,一个在困境中磨砺的人,如站在石 头上的树,绝望之后是比石头更坚强的意志,愣是逆天而行,在石 头上扎根成长,并繁衍繁茂,成了一片林。 不要说世间的磨难有几许,石上开花的树,是“磨”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