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拜月很隆重,搭台子,摆供品,一直看着月亮上来。大人们可能要想到全家团圆,要思念远方的亲人……小孩子们不懂得关心这些事,只想着撤供的时候,我们就有得吃了。
在烟台经历过的*大的事,就是母亲的去世,详细情况已经在**章叙述过了。母亲的去世,对我家影响极大,更彻���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护送母亲的灵柩回老家湖州安葬之后,没有再回到烟台,而是跟着外婆到了上海。在上海期间,我跟盛家人在一起,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如果说在烟台是生活在旧官僚家庭的话,那么在十里洋场的上海,过的就是大商人家庭的生活。
这一段生活的具体情况,打算在下一小节中详述。现在想把我在烟台的事情,11岁之前的事情,做一个小结,着重说一说这一时期自己的性格、观念方面形成的情况。
回忆这一段生活,虽然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但一些性格已经初步形成;很多观念还相当模糊,但对一些人生道理,也已经开始思考。这些主要是受父母,特别是父亲的影响,也受老师的教育和书本的影响。
比如对新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看到什么东西,或从书上学到什么东西,就想去研究,喜欢模仿,像前面说过的仿照田单的火牛阵弄出什么“火猫阵”等,这种性格几乎伴随了我的一生。
关于善与恶的观念,尤其是政治上的善恶,不是很清楚。父亲不贪,可在广东雷琼道时,下面的人送给他姨太太,他也接受了。那时广东一些地方“盗贼蜂起”,他亲自下乡剿办。其中可能有打家劫舍的强盗,也有反清起义的人。像海陆丰一带,是强盗窝,也是反对清政府的革命势力聚集的地方。父亲的做法对不对,小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
父亲在烟台做了十年道尹,北京换了六位总统,但一直没有换他,这种事情很少见。他对旧文化的执着、对佛教的虔诚,他决囚时的慎重,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我一生有重大影响。
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山东的省长换了田中玉。田中玉不喜欢父亲,父亲也不买他的账。他想要撤换掉父亲,另派了一位道尹,但**不同意撤换,结果弄得当时烟台有两位道尹。我们的衙门在朝阳街的西头,他们派的道尹在东头,两个道尹衙门同时开府办公。这样的局面大约维持了三四年、四五年的样子,父亲终于离开了烟台,并离开山东,来到北京,*后把家也迁到了北京。
那位新道尹的名字想不起来了,但记得我到南京史语所工作时,租住的房子就是他的房子。世界上有些事情真是太奇怪了。
关于贫富的观念,*初是《红楼梦》给的。看《红楼梦》里写的,穷人是真穷,富人是真富。回过头来看实际生活,也是这样。对于我家来说,有些穷亲戚遇到困难,我们都是尽量周济。来到我家的,给他们吃,给他们找地方住,走的时候还要送些东西。母亲故去时做道场,放焰口,在家里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每一七,都要搭台“施食”,撒馒头。每到这时,就有不少贫苦邻居家的孩子们在这里等着抢馒头。这些丢下来的馒头我们都不吃,不觉得稀罕,可是那些穷人的孩子一个人能抢到两三个,满脸都是高兴的样子。还有那些被送到西伯利亚的人,也都是穷人呀!我们自己吃穿不愁,本来不需要花什么钱,但过年时家里还要给一块大洋做压岁钱。这些就是我当时对贫富的认识。
也没有什么敌我的概念。因为父亲兼着交涉使,所以短不了跟外国人打交道。我曾经跟着父亲到烟台山上的英国领事馆办事,还在那里住过几天。没有觉得英国人有什么不好。烟台有很多日本人,他们的兵舰就停在港口,舰上安装着大炮,但小孩子也不懂得仇恨他们。俄国人,有时听大人议论,说他们对东三省有野心,也只是心里讨厌他而已。可以说在这些方面,思想上是模糊的。
对于宗教,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接触得比较多。不知是不是跟我的健康状况有关系,从五六岁起,家里就要求我背诵《心经》。每天早晨还没起床,在被窝里就要开始背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背是背得很熟了,但当时并不懂。此外,大人们求神拜佛,总要带我去。所以小时候是相信鬼神的,对神佛有一种敬畏之心。
关于男女,虽然已经和梅家订了婚,虽然看过《红楼梦》之类的书,但在山东时,在这方面还没有开窍儿。直到我到了上海,接触了小表妹,才找到一点儿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感觉。这是后话,留待下一小节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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